她从花园中跑进来,裙子里兜满落下的苹果,她快步跑上平台,情人脸上既为
难又坚决的神色让她感到有些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是这天气,这阳光……我想趁着秋天最后的好天气
到树林里去逛一逛,我们俩一起去……你愿意吗?”
她像野孩子一样发出一声欢叫,每次她心花怒放的时候总是这样。
“噢!好极了……”他们被十一月的风雨堵在屋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一直没
出门。在乡下居住并非总是那么合人意……她到厨房去吩咐了一下,因为赫特玛夫
妇要来他们家吃饭。让在外面等她,站在看林人石径上,他注视着沐浴在暮秋柔暖
的阳光中的小房子和长满苔藓的用大块石头铺成的乡村街道,默默地说再见。
客厅的窗户开着,传出黄鹂的歌声和芳妮对女仆的吩咐:“记着,在六点半的
时候一定得预备妥当……你先上野鸭……啊!我得把桌布给你……”她的声音在厨
房烹制食物的乒乓声和在阳光下欢唱的鸟儿的啼叫声中显得清脆而快乐。而他因为
知道他们的家庭只有两小时的生命了,目睹着她们在准备丰盛的晚宴,他的心抽紧
了。
他很想就走进去干脆地、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一切;但他害怕她的尖叫和可怕的
大吵大闹,闹得左邻右舍都听见,很快这丑闻就会沸沸扬扬地传遍夏韦尔的上上下
下。他知道她一旦发起怒来就无所顾忌,所以还是决定依原来的计划把她带到树林
中去。
“好啦……我来啦……”
她快活地挽着他的胳膊,提醒他经过邻居的房屋前要放低声音,脚步放快些,
免得阿莉普跟他们一起去,破坏他们散步的兴致。直到他们穿过大路向左转进林中
去,她才放了心。
他们走得很慢,秋雨后潮湿的地上印下了他们的脚步。她因为走得太快而浑身
发热,双颊泛红,眼睛发亮,她停下来解下带薄花边的大头巾,这是罗莎送给她的
礼物,这是她辉煌的过去残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儿不值钱的东西。她身上的裙子,是
用一种下等黑绸做的,胳膊下和腰上都已经开裂了,这条裙子他已经见她穿了三年。
当她在他前面走着,因为要跨过一道水沟而把衣服提起时,他看见她的靴子的后跟
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
她是怎样欣然地忍受着这种近乎贫困的生活啊,无怨无悔,为他操劳,使他舒
适,只要与他紧挨着,两手抱着他的胳膊,她就再快活也没有了。
“这是一朵牛肝菌,我告诉你吧,这是一朵牛肝菌……”
她俯身钻进树丛中,落叶一直没到了她的膝盖,回来时头发蓬乱,衣服皱巴巴
的,她指给他看蘑菇根部可以用来辨别真伪的网状物:“你看,它还有一个网!…
…”她得意洋洋地说。
他没有听,心不在焉,自问:
“这是不是最好的时机?……现在就告诉她吗?……”他没有勇气开口,她笑
得太开心了,要不就是这地方不适合,他带着她一直往前走,就像一个杀人犯,苦
苦寻找下手的时机。
他正要下定决心时,小路拐弯处走来一个人,扰乱了他们的谈话,他是这一带
的看林人,奥斯科纳,他们见过几面。在政府拨给他住的池塘边的林间小屋里,这
个可怜的人因为恶性疟疾相继失去了他的两个孩子和妻子。第一位亲人死去时,医
生就告诫小屋有害健康,因为离水和沼气太近了。尽管有各种证明和批文,他还是
被迫在小屋住了两三年,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们死去,只剩下一个小姑娘,他终于领
着她迁到了树林入口处的新家安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