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鄙的天性和言语让他心里感到厌恶,以致她们一走他就要将窗户打开。在他天真
的想法中,他认为所有供人寻乐的女人们都是一样的。因此他很诧异于竟在芳妮身
上发现了那种纯真女性的温柔和矜持,也很诧异于芳妮竟比他在故乡母亲家里碰到
的那些中流社会妇人们更通晓艺术,更见多识广,这使得他们之间的谈话有趣而内
容广泛。
另外,她精通音乐,常常在钢琴的伴奏下用带着些倦意却婉转悠扬、受过很好
训练的女低音吟唱肖邦或舒曼的浪漫曲、乡村歌曲以及贝里雄、勃艮第或庇卡底的
小调,她有许多保留曲目可供葛辛挑选。
葛辛疯狂地爱着音乐,爱着这种优逸的、他的乡人们常在露天里享受的艺术,
工作时,音乐令他兴奋,休息时,音乐能够微妙地抚慰他。特别是从芳妮的樱唇里
唱出,更是使他沉醉。他奇怪她怎么不去歌剧院唱,她告诉他她曾在歌剧院唱过。
“不过不太久……我烦得要命……”
事实上在她身上没有一点儿女演员的矫揉造作和扭捏作态,没有丝毫的虚荣和
谎言,只是她那为他所不知的生活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个谜,即便是在他们激情奔
涌的时候也不曾捅破这层神秘的面纱。她的情人并不去追究这问题,既不感到嫉妒,
也不觉得好奇,只是听凭她如约而来,甚至连钟都不看一下。他还不知道等待是什
么滋味,也没有过因为欲火焚身、望眼欲穿而一颗心怦怦直跳的感觉。
一天天地过去,这一年的夏天天气都很好,他们坐着船到巴黎郊外去探访那些
可爱的、幽僻的地方,对这些地方她了如指掌。他们夹杂在拥挤喧哗的人群中从郊
区车站出发,到林边或水边的小酒馆里去共进午餐,不过他们避免去人们常去的地
方。一天,他提议说到弗德塞尔内去,她惊慌地说:“不,不……,不去那儿……
那儿画家太多了……”
于是他记起对于艺术家们的反感就是他们开始爱情的第一个话题。当他问她原
因的时候,她说:“这些人都不正常,太复杂,总是渲染一些虚幻的东西……他们
让我感到痛苦……”
他反驳道:“但是,艺术,艺术是美好的……没有什么东西比艺术更能美化生
活,充实生活。”
“哦!亲爱的,像你这样单纯直率,只有二十岁的年纪,很真挚地爱着,才是
美好的……”
二十岁!看她这么活泼,喜欢打扮,一切事物都能使她笑,一切事物都能使她
快乐,要说起来人们不会认为她上了二十岁。
一天晚上,他们来到圣古拉的谢弗勒日山谷,这是节日的前夜,所以他们找不
到空房间。天色已晚,要在暮色笼罩的树林里走上一里才能到达下一个村庄。最后
人们给他们提供了泥水匠们所睡的谷仓尽头的一个稻草铺成的床。
“跟我来,”她大笑着说;“这可以使我想到我穷苦的时候。”
原来她竟也懂得什么是穷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