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被简朴的界说为人,哪怕他拥有人形的身躯,拥有人具备的一切,但他是差异的物种了。
宁百依用恻隐的眼光看着这个曾经为生命挣扎过的生物。
快要一年的治疗,她已经基本相识此人的情况了。
失魂,邪气入体,体魄异变。
而似乎,他还没有完全被体内的漆黑与恐怖彻底吞噬。
“给你弹首曲子吧。”女人想起谁人竹林里流泪的男子,突发奇想,希望能用琴声宽慰权弘明受折磨的灵魂。
叫侍女取来自己的爱琴,宁百依将长琴放在圆石桌上,就站在一旁,她的腰恰幸亏桌面的高度,垂手抚琴也很利便。
依旧是轻轻拨弦试音。
等余音消散,彻底寂静后,沧然骤响,乐声大作。
急促欢喜的调子像烟花盛放,在辽远的夜空此起彼伏,恰似生长于苍穹的彩树绽放霞光,比一江星汉更华美,比凌空烈日更璀璨。
如此盛景,见者皆不思归。
飒飒琴声回荡,宁百依闭眼,完全陶醉其中。
这样的欢喜,你能感受到吗
……
长笑太累。
笑容不应该是刻意的。
权弘明咽下最后一口甘霖。
默然沉静着,不再思考。
漆黑,你若让我……
不,不再有如果。
在死水般的心湖上,逐步笼罩一层坚冰。
他感应自己在滑落。
当此时,耳边,乐声响起。
光线透过被腐蚀溃烂的眼睑刺入颅腔,权弘明蓦然一惊。
起身睁眼。
大片优美的春日光景。
淙淙河水,青嫩草地,远方的山林,白云悠悠。
权弘明看着一只蝴蝶落在他鼻尖,脸上露出奇异而生涩的笑容。
多美……
突然,一个小女孩在他背后大叫:“哥哥!”
扭头四顾,没有人。
“哥哥!”女孩的声音变得沉稳起来,但照旧压抑不住天真绚丽的欢喜。
是权素环的声音。
权弘明焦虑起来,高声召唤:“环环!你在哪”
“哥哥!”小妹的声音变得像一个大人了。
她在哪
在哪
西边山头的太阳一点点坠落,苍穹被暗紫充斥,只有晚霞还在闪光,流云铺砌出乌黑的天阶,似网罩,要把灼烁的圆球吞噬。
天要黑了!
夜晚要来了!
“哥哥!”声音也在削弱,似乎来自水面之下,溺死者的喘息。
“环环!”
权弘明发狂般朝着被漆黑吞没的地平线跑去。
浓墨的世界轮转,一切优美都随风而去。
权弘明踏入深水。
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在水光中,露出辉煌光耀的笑颜。
“环环,哥哥来了。”
吐出肺中最后的气泡。
湮灭
……
床上的野兽,流下清泪,很快蒸发,恰似无心的错觉。
宁百依闭目听着绕梁余音逐步寂静,满足所在颔首,又走回床边,看着依旧如死尸般的权弘明,他毫无反映,一切都是徒劳的,岂论是他体内生机的挣扎,照旧自己的救治。
“唉。
“你若能活过来,那再好不外啦。”
素手贴在枯黑的额头上,乱眉之下,蓦然睁开一双血色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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