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峥以维护不利的罪名卸去了总管职,交由细务房出去打点王府在外的买卖。
我再没见他,不过凭他多年的威信和能耐,想来也不会太难捱。
顾峥与麝兰的婚事也落了定,千云戈和我本都想极早办了稳妥,哪知竟因着那日与护城军场争持,均赫王爷破天荒地在朝中吃了官司,喜事自然耽搁下来。
明里看是项适甫等人合力参奏千云戈无理捣乱长都治安,实际上必有幕后主使;虽然最后皇上极力规劝,平息了事端,但均赫王爷独揽大权的阵局终于打破,破绽已出,此后不知还有多少险恶。
我虽为千云戈担忧,却耐不得身上的隐患;更加愁苦的是,这般光景,倒如何解了重重夙结,让我千云戈甚至母亲能够全身而退,做番了解
朝中的事千云戈自然不用我担心,可回到均赫王府,他又把我看得很紧。我安然享受他对我的在意,同时也极小性儿地对他与母亲的过往不依不饶我承认自己是个很自私很狭隘很不讲道理,甚至是个有点儿坏的人。
对千云戈的依赖及动情是我此生没有经历过的,关心则乱,的确如此。
我几乎把四年来我们所有的旧帐都重温了遍,结果是更加患得患失我心里不爽快,倒霉的却是千云戈,因为我必得不停给他找些麻烦,让他为我抓狂才能踏踏实实过下去。
烦透了。
这日子要死的日子,奔命都有些来不及,我这是瞎折腾什么呢
歪在千云戈的銮榻上,我拧着脸让麝兰给我上药。
麝兰手轻,倒不会弄疼了我;可是想起刚才千云戈铁面无情地拒绝我外出的请求,气就不打处来,更害我不但没把那碍事的鹤瑜几粉身碎骨,倒把自己的脚碰的惨不忍睹,便这样,千云戈那混蛋也只是冷哼句“七少爷可劲儿造”,而后转身不见。
他固执起来真要命他冷血起来真该杀他诚心气人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我忍不住巴掌拍在榻上,横眉怒目地倒把麝兰吓得震。
“七少爷”麝兰敛声叫我。
“啊”我回过神看她。
“我下手太重”麝兰不敢稍动。
我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忙挤出笑道:“没,是我想起件可恨的事。”
“七少爷想的可是王爷”
“他有什么好想”糟这不是盖弥彰
麝兰何等聪明,见我恼羞的样子自然明了,但却不再追问,又低头去给我包扎;好半天,她又道:“七少爷以前也是这么拧,只不过总冷冷的;倒是这几天,怎么下子变得这么躁,生像个”
她笑着噤了口,我知道后面的必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倨傲道:“麝兰姐姐也不知道让人囚起来是个什么滋味儿,当然怨我躁了;干明儿你也遇上个魔王,困住你不放,你就知道我这都是为了什么。”
麝兰目光熠熠,扫在我身上,看不出情绪:“我没七少爷命好,有人囚有人困倒是福气呢。”
又吃味儿这女人
我换上张谄笑的脸:“麝兰姐姐怎么这么说,还有多少日子,马上不就有人囚困你了”
“七少爷”麝兰恼,手也重了许多。
我疼的抽筋,不由得倒吸口气。
“你你别欺人太甚”怔怔然,麝兰竟垂下泪来我下子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她甩手中的白绢,扭身就要离开。
“麝兰姐姐”我急,顾不得伤痛便起了身,“麝兰姐姐”我步三晃,上去拉住她娘的,这是怎么了
麝兰果然是麝兰,均赫王爷身边的丫头都不好惹,我向来不会跟女人打交道,如何哄的住她倒是低声下气地,颜面丢了个干净。
“麝兰自知道比不上七少爷,也还没脸皮厚到对谁要死缠烂打,七少爷便觉得麝兰碍眼,也用不着这样羞辱禀了王爷,把我也打出去就行了”
“你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哪里要羞辱你我好心撮合”
“谁用你好心是你自作聪明,凡事把自己倒撇个干净,什么腥的臭的都让别人去担”
我闻言,登时恼了,挫着牙关,半天才说出话来:“好好我自作聪明,我好心没好报,我把自己撇个干净总之你恨我,这辈子我也成不了什么好东西我不敢在这儿惹麝兰姐姐晦气了”我说完破着脚就往外走。
刚到门口,麝兰便在身后拉住我的胳膊,我回头,正对上她梨花带雨的粉脸,怒气消了半,身子却挣两挣,假意不满地顿住了。
“七少爷”麝兰的声音阵酸涩,“刚才是我冒昧了,七少爷千万别气”
我凝眸看她:“麝兰,这几年你恨我吧”
麝兰垂着头不答。
“所以你看我,眼光更要犀利些。可你自己说,我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吗你何必面子上总不忘身份,故意说那些刺弄人的话你讨厌我,现在这里没别人,我宁可你骂我把真心骂出来,也不愿你这样阳奉阴违地,我我听着心里比你还难受”
麝兰哀怨张着眼,紧紧咬住下唇,但我还是看出,我的话触动了他。
我忍住泪水,凄喃道:“你是如此,顾峥也如此,咱们为什么非这样不可难道我真是个祸害,身边的人都不能安生吗”
麝兰默默抓住我的手腕,温软的手指不住安抚着:“七少爷,我知你是为了我和他可你不知道他的苦呵”
我深吸口气,语气突然变得凌厉:“麝兰,我是不知道,辈子也不要知道。我把他交给你,他的苦以后都是你的你若连这些都化解不开,那我就真是看错人了”
麝兰微微震,含着雾的双眼逐渐变得明鉴。
12
不知为什么,这些天千云戈经常半夜醒来,默默看我。
我睡得浅,把他举动收在眼里,却从来没有挑破。
跟千云戈的关系变得出奇默契,但是我们都该知道吧,事实并非如此
我们热络,只因为四年多的矜持快让我们发疯了;
我们厮磨,只因为前途的未知使我们拼命想抓住什么;
我们纵容,只因为生怕逼得太紧,那些暗藏的夙结会要了彼此性命;
而我们拥抱我们亲吻我们发了疯似的交合,不得不说,正是我们垂死抵抗的全部筹码其实我们所剩无几危在旦夕。
人说时间会使人积累,但我更痛定的是时间的消磨:四年,是你没有真心宠爱过还是我不曾实在触动过为什么死到临头,生在我心深处的不是那点滴聚敛的饱满,反是灰飞烟灭般越来越抓不住的虚空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但现实不许我再拖下去。
眯眼腕子上幽光娆娆的冥玑,我叹了口气,睁开眼,痴痴望着他。
“怎么没睡”千云戈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醇浓。
“我明天要出去祭个人。”我淡淡说道。
“哦什么人”
漏拍心跳,我转动眸光,道:“个曾经生死相许的人。”
千云戈缄默片刻,稠着嗓子问:“生死相许可见是胡说八道,命都没了,有什么许不许”
“千云戈”
他骤然噤口。
我无力地撑起身,心里阵发紧,但还是忍住虚脱般的茫乱:“你不可能困我辈子,该做的事该去面对的人总是逃不过的”
但愿秋霜落叶后,此景此情非惨淡,君莫妄,衡不过令朝夕过
“你可是也有过生死相许的人”说时无心,出口骇然,我下绷紧了身子,不敢看他。
身旁传来声颓涩的轻吟,千云戈倒答的坦然:“有。”
“哦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千云戈有些艰难地揣度着,而后赧然笑:“女人。”
女人这就是她和我的不同
女人我不懂,所以唯的个我辜负了;这辈子,我变得只有男人。
女人我非要去和女人争么
原来如此。
我不敢再继续下去,于是起身越过他,笃自下地转到屏风后,但仍不肯泄漏些许失控;突然,看到多宝格上的紫晶竹,不由得失起神来妒鸾啼淑,紫晶浴血,何等凄艳亏了千云戈那日发疯,大小珍玩造了满地,却独没有动这紫晶竹下这世间的事,怎么这样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