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上,那上面覆盖着霜雾,残破不堪的边沿染着鲜血。
从那里望出去,是熙攘的人群,异乡的归客。却独独没有,他想要见到的人。
“这样也好,逃得越远越好……”他垂下手,喃喃自语着。
他落寞地走回座位,看见小满紧张地瞪大着眼睛望着他,却没有说一句话。
“小满,你二叔叔呢?”他这才想起,她怎么会孤身一人,一副乞丐的模样出现在这辆火车上。
小满摇了摇头,说道:“二叔叔带着我和眉生哥哥一起逃乱,后来走丢了……”看了看陆惊鸿,又问,“陆叔叔,你可以带我去找二叔叔和眉生哥哥吗?”
陆惊鸿浅笑着点点头,将她手中的馒头剥开,递给她,道:“吃饱了,我们就一起去找他们。”
“好。”她听话地应着,随后想起什么,又掏出细细珍藏在口袋里的糖果,摊在陆惊鸿的面前,天真地笑着,“陆叔叔,你吃糖吗,这个糖可甜了。”
陆惊鸿看了看她天真的面庞,上面却有一生无法去除的伤痕,她还那么小,就包含着亲人的生离死别,还有世道的艰苦与流离。
他愈发觉得心口闷痛,尽力地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叔叔不喜欢吃甜的,你吃吧。”
小满乖巧地点点头,自己又吃了一颗黏黏的麦芽糖。
当他再一次从梦中醒来时,已是下午,四川的天气格外阴暗,昏昏沉沉的。
他见小满在自己身边早已睡熟,头侧过自己,他便轻轻抚摸了下她的碎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眼神一变,连忙将她的头偏过来。
一缕淡淡的血丝从她的嘴角溢出,流过了下颌,流过了脖颈,渗入到了衣襟里。
陆惊鸿猛地清醒,难以置信地看着紧闭着双眼的小满。良久,他才缓缓抬起手去擦拭她嘴角的血,感受着她早已冰凉的唇角。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才答应过她,要带她去找她的二叔叔和眉生哥哥啊……明明她才天真烂漫地对他说……好……
可是现在,她就那样毫无声息地躺在自己身边,安静地就像这个世间最后的天使。
原来……
无论曾经多么鲜活的人,多么痛苦地存在着,死亡,永远都是一瞬间的事,无人逃脱……
过了半日,火车便缓缓驶到了蓉城东站。
外面,漆黑的夜空中,飘下了点点落雪。
此时的蓉城已被日军吞没,车站全是穿着日本军装的士兵,来来回回地巡逻勘察。
陆惊鸿麻木地横抱着小满走下车,受过日本人的严密搜查后,才恍恍惚惚地走在昔日的长街上。
深冬的暗夜里,总是有着刺骨的寒冷与绝望。
沉默地走过荒凉的长街,他的双肩落满了纷飞的白雪。他一直走着,然后来到了西霜街,挨家挨户都早早熄了灯,不知他们是带着恐惧入睡了,还是带着恐惧逃乱了。
简言之,这样沉寂无声的一个地方,就仿佛是一座空城。
“陆……陆老板?”半夜偷摸摸出来上茅厕的三喜在一旁的茅房门口快速地提好裤子,擦擦眼睛,又看了看,“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