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皇帝的亲生儿子,竟然向位臣子行礼赔罪
范闲却没有露出二皇子所企盼看到的那幕神情,就像是块顽石寒冰般安坐椅上,眯眼看了他眼,轻声说道:“殿下毕竟是殿下,臣子毕竟是臣子,事关性命地大事,殿下或许以为,你亲自开口道歉,便已经是给足了我交待,而我身为臣子也应该感激涕零,大生国士之感”
二皇子深吸了口气,强行压抑下胸中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出现过的忿怒情绪,冰冷说道:“那范大人要如何才能修补你我之间的关系”
范闲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其实上轮查案你清楚是为什么,谁让我那丈母娘老瞧我这女婿不顺眼,会儿是刺客,会儿是都察院地呢而我明年要接掌内库,少不得要和信阳方面起冲突,殿下如果肯应承我件事情,我不敢担保有所偏向,但至少以后在京中,我会让监察院保持个相对公允些的姿态。”
二皇子心头微凛,先前还在胸中萦绕的那丝负面情绪早就灰飞烟灭。这几个月里自己的人和朝中地臣子被监察院盯的死死的,包括钦天监监正那些人,都倒了大霉,让整个二皇子派头痛不已。他此时听范闲说可以让监察院改变态度。哪里不会心动
他略沉吟之后,伸平右手,极柔和地说道:“提司大人请讲。”
这句话便用了官称。
范闲望着他,笑说道:“殿下如果能和长公主保持距离,我许你世平安。”
二皇子怔,断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提出如此荒谬的个建议来,还许自己世平安真是何其狂妄大胆之至他终于忍不住满腔郁闷,寒声说道:“范提司这是耍弄我来着”
两个长地其实并不相像,但身上气质与味道却极为接近地年轻权贵,对桌而坐。话不投机。
范闲望着他说道:“殿下有诸般不解,范某也有诸般不解,这龙椅莫非就真的有这么好坐平安岂不是难得之福殿下向来喜好文学。淑贵妃亦是雪般的清明人物,怎么却看不穿这其中的关节”
纵使此时茶铺内静无人,这番对话不虞被旁人听去,但骤乍闻范闲竟是赤裸裸地道出自己的想法,二皇子的心脏还是不争气地颤抖了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只能做不能说的,就像自己再想夺皇位,但对着太子依然是恭敬无比。谁知道面前这人,竟是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直到今日二皇子才真正清楚,范闲这人的胆子究竟大到了什么样地程度也越发的不清楚,他到底凭恃着什么
二皇子的眼中闪过道幽光,这道幽暗地光芒却被范闲的席话触动了经年之痛,终于渐渐燃烧了起来,盯着范闲的脸,压低声音冷冷说道:“谁都知道龙椅不好坐但我身在天子之家。身不由己,这把椅子,我想抢得抢,不想抢还是得抢如果可以自由选择,我宁肯去太学里天天修书,也不愿意搀合到这件事情里面来”
范闲微眯着双眼:“难道有人逼你不成”
也许是被范闲的大胆激起了丝血性,二皇子冷笑道:“当然有人逼从我十二岁那年起,就说我贤德兼备,将来做个亲王委屈了,十三岁的时候,就封我为王,十四岁地时候,就在宫外修了宅子,表面上是将我赶出宫去,实际上却给我自由地交纳群臣的机会十五岁的时候,就让我入御书房旁听朝政之事你知道吗在我之前,永远是只有太子才有这样地机会”
二皇子那张清秀的面容渐渐扭曲了起来:“我不想争但这些事情件件地出来,我能如何难道东宫会认为我并无夺嫡之念太子当时年青,看着我的眼神却是那般的怨毒我们是亲兄弟啊他不过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想杀我了就算我能说服太子,那皇后呢她难道肯放过我”
范闲默然无语,听着二皇子大发癫狂。
“是他把我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二皇子的眼眸像冰中封着的寒火般,令人不寒而栗,“我要保护自己的母亲,我要保护自己的性命怎么办既然他想让我争,那我就争给他看看”
范闲微微低着头,知道能有力量逼着位皇子走上夺嫡之路地,其实只有皇帝自己罢了,他微微笑说道:“可是你想过没有,或许他只是用你来当块石头,块用来逼迫太子成熟的磨刀石而已。”
“早就清楚了。”二皇子冷冷拂袖子,“同是天之娇子,谁会甘心做块将来必碎的磨刀石所以我要争下去,万将来真的争赢了能看到他后悔的样子,我会比坐上那把椅子更开心。”
范闲笑了笑,说道:“何必将怨恨发泄到这种事情上来大殿下已经封了亲王,可是看他好像就比二殿下要清楚许多如果有人想推你下河与人比赛游泳,你最好的反抗是拼死不下河,大不了回身和身后那人打架而不是下河去把那个与你比赛的对手掐死。”
二皇子此时终于冷静了些。满脸震惊地看着范闲:“你这话迹近造反了”
范闲无所谓地摇摇头:“殿下今天说的大逆不道之事也不比我少。”
二皇子地眉毛忽然急速跳动了两下,看着范闲,半晌之后忽然说道:“帮我,范闲。”
范闲冷静乃至有些冷漠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二皇子幽声说道:“将来你总是需要选择个人的。”
范闲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想着面前这人从血缘关系上讲,应该是自己的哥哥吧自己和般地臣子不同,自己根本不想做出选择,只是稍微有些心惊于那位庆国陛下铁血无情的教育方式,渐生隐惧。
看着二皇子“诚恳”的目光,范闲终于开口说道:“不要和信阳方面走的太近,那个女人是个极有才干的疯子,我都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二皇子回复了平静,微微笑,坐了下来。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对方虽然心动于自己的力量,但依然更信任长公主的实力。不过这样来也好,至少以后自己在对付面前这位二殿下的时候。心肠会硬些。
“我依然不想与你为敌。”二皇子正色说道。
范闲沉默片刻之后,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就算不发生抱月楼这件事情,我也会将你打落尘埃”
二皇子眸子中闪过丝戏谑之色,似乎是觉得范闲的自大有些过了边界。
范闲根本不理会他的眼神,淡淡说道:“或许。这是能让你和弘成活下来地唯办法吧。”
二皇子听出对方语气里的怜悯与鄙夷,大怒霍然起身,冷冷地盯着范闲的双眼。
范闲微嘲说道:“殿下。永远不要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切,包括抱月楼地事情。”
茶铺里气氛急剧地降温,自铺外缓缓走来八个人,八个穿着模样,却看不清年纪究竟有多大的人。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股深蕴体内的杀气
有人像是把刀,有人像是把剑,有人像是柄开山的巨斧往无前。
范闲知道二皇子不可能选择在闹市中狙杀自己,微眯着眼,看着不知道从何处走入茶铺的这八个人。轻声说道:“甘柳谢范四大将军,何张徐曹四大君子,传说中二殿下手中地八家将,原来生的就是这副模样。”
二皇子看着他说道:“范闲,我看重你,但并不代表我必须需要你,所以不要自恃过高。”
范闲站起身来,笑着挥挥手,说道:“我手下那个启年小组,可打不过殿下手下这八个人,就不喊出来现眼了不过有句老实话还是得说,殿下,手下再多死士,对于大势是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的,不然陈萍萍早就当皇帝去了。”
哈哈大笑中,他丢下最后句叛逆无道地话,潇潇洒洒地离开了茶水铺。
出铺之时,他看似意态适然地穿过那八名二皇子最得力的家将,只是在甘谢二将之前微微耸了耸肩,在徐曹二君前挥了挥手,道淡淡的气息,与八人体内蕴而未发的杀气触即分,便瞬际沿着茶铺的木柱往上发散,与铺外的秋日下午阳光混在了处,再也寻不到丝踪迹。
范闲走了之后片刻,二皇子撑颌于桌,微微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忽然在范闲面前失了态,说出了许多直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事情。他深吸了口气,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丝肃然,寒声说道:“如果将来有天,需要杀了他,你们需要几个人”
谢必安缓缓将那柄鞘中剑收回自己白色的衣袖中,木然道:“属下人足矣。”
范无救张黑脸,微微摇头道:“八将齐出,还不见得留得下这位小范大人。”
二皇子略失神,心想连八家将都不执辞,这个范闲,还真是个看不透地角色但他旋即想到,经由抱月楼事,对方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对自己出手,便摇摇头不再多想。
坐在马车上的范闲,小心李翼地用清水洗去了指间残存的淡淡迷香,有些失望于这番谈话,虽然冒了大险诱出了二殿下的些许心声,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对于他与长公主的安排还是没有了解,看来这位二殿下果然是位心志沉”里透着书生意气的人物,不过自己又不是知心大姐,知道这些事情,没有什么用处。
马车到了范府,他从马车上跃而下,很冷静地穿过角门,快步走到后圆,对于路上那些满脸莫名所以的范柳二族成员视而不见,直接来到了书房,用稳定的双手推开房门,然后脚踹了出去
书房里声惨叫在阖家大小惊恐的眼光之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范思辙,被这脚踹成了个圆球,狠狠砸在了太师椅上,将椅子砸成数截。
第三十八章 家法
范府现在分成前后两宅,庭院豪奢,家宅阔大,光书房就有三个,响起声惨叫的书房在正西边,靠着圆子,是三间书房里防备最松,也是下人们最能亲近的间,骤闻得声杀猪般的惨叫响起,圆中众人悚然惊。
范思辙声惨叫之后,书房里立马响起两声女子的尖叫。范若若与林婉儿花容失色,上前死死拉着范闲的胳膊,生怕自己的相公哥哥时火起,将范思辙再踹上两脚,活活踹死了。
在这两位女子的眼中,范闲直是个温文尔雅,成熟稳重的年轻男子,纵使也有不愉悦的时候,但从来没有表露出如此暴戾的面,今日看着范闲脸上的重重寒霜,二女心里不由打了个颤,不知道范思辙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如此生气,却还是死死拉着范闲的胳膊,不让他上前。
范思辙被藤子京领着老爷命揪回了范府后,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才觑了个空,千乞万求路过书房的思思姑娘,偷偷给嫂子姐姐递了个口信,请她们速速过来。
范若若与林婉儿姑嫂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进书房后,听着范思辙连呼救命,还打趣了几句,这时候,看见范闲那踹心窝的狠命脚,才知道事情肯定闹的挺大,两张小脸都白了,略带丝畏惧地看着范闲那张生气的脸。
“放手”范闲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是被三九天的冰沁了整夜般,冷嗖嗖地带着寒风,“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谁也别再拦我,我不会把他打死的”
范思辙伏在地上装死,偷偷用余光瞥了眼,发现哥哥表情平静。又说不会将自己打死,心里略松了口气。
不料范闲接着寒寒说道:我要把他给打残了”
说话间从两位姑娘死死攥着自己地胳膊里轻松抽了出来,气极之间,来不及找家法,直接抓住书桌上的茶碗,劈头盖脸地就掷了过去,碰差声脆响,盛着热茶的茶碗不偏不倚就砸在地上范思辙的脑袋旁边
热茶四溅,碎瓷四溅,范思辙哎哟声。被烫地痛,脸上又被刮出几道血痕子来,再也不敢躺在地上装死。跃而起,哭嚎着便往林婉儿身后躲,面哭,面嚎道:“嫂子哥哥要杀我救命啊”
林婉儿看着小叔子脸血水,唬了跳。赶紧将他护在身后,将满脸怒容的范闲拦在身前,急促说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成”
范闲看见躲在婉儿身后范思辙那狼狈模样。却没有丝毫心软,想着他干出来的那些龌龊事情,反而是怒火更盛,指着他骂道:“你问问他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
范思辙正准备开口辩解,却是胸口甜,险些吐出口血来,知道哥哥刚才那脚踹的重,时间吓得半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死了。惊恐之余,大生勇气,跳将起来尖声哭嚎道:“不就是开了个楼子用得着要生要死的吗嫂子啊我可活不成了啊”
声气若游丝的惨叫之后,范思辙就势歪,就往地上躺了下去,真真把婉儿和若若两个姑娘吓了跳,赶紧蹲了下来,又是揉胸口,又是掐仁中的。
这时候范闲已经将今日之气稍许反泄出了少许,看着这小子装死,气极反笑,再百万\小说房之门大开,圆中有些下人远远可以看着这里,反手将书房门关上,面无表情说道:“这脚踹不死你,给我爬起来。”
范思辙见他全是下狠手的模样,哪里敢爬起来,只伏在地下躲在嫂子与姐姐身后,盼着能拖到母亲赶过来。
范闲这时候已经坐到了书桌之后,面无表情,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若若小心李翼地递了碗茶过去,轻声问道:“什么楼子啊”
范闲缓缓啜完碗中清茶,闭目少许后,寒声说道:“青楼。”
婉儿和若若又是惊,两位姑娘家今天受的惊吓可真是不少,不过相较于范闲的那脚踹心窝,范思辙开青楼虽然显得有些荒诞,却也并不怎么令她们太过在意,这京中权贵子弟,大多都有些暗底里地生意,皮肉生意虽然不怎么光彩,范思辙的年纪似乎也是小了些,但至于下这么重的手,生这么大地气吗
范闲冷笑声,从怀里掏出监察院处在夜半日之内查出的抱月楼案宗,扔给了妹妹。
范若若满脸疑惑地接了过来,低头看着。案宗并不很长,上面抱月楼的斑斑劣迹却是清清楚楚,证据确凿,无从解释,不过会儿功夫就看完了。
先前阵乱,让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络青丝搭下额头,恰好遮住了她的面容与眼眸,看不清楚她地反应与表情,但是渐渐的,若若的呼吸沉重了起来,明显地带着丝悲哀的愤火,下唇往嘴里陷入,看来是正在咬着牙。
林婉儿好奇地看着这幕,也很想知道案宗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想走到小姑子旁边同参看,又怕范闲趁着自己不在,真走上前来将范思辙活活打死了,所以不敢挪动。
范若若缓缓抬起头来,面色宁静,但往日里眉宇间的冰霜之色显得尤为沉重,双平静的眸子里开始跳跃着火火,她望着躲在嫂子身后装死的范思辙,咬牙字句说道:“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问话的口气很平静,但平波之下的暗流,却让房中数人都感到有些不安。范思辙自小被姐姐带大,相较之下。更怕这位看似柔弱地姐姐些,也与若若更为亲近些,下意识里缓缓坐了起来,颤抖着声音。无比惊恐地解释道:“姐,什么事情啊”
范若若面上阵悲哀与失望,心想弟弟怎么变成这种人了眸子里已经开始泛起泪花,将牙咬,将手上的案宗扔了过去,正好砸在范思辙的脸上,伤心斥道:“你自己看去”
范思辙看着安坐如素的哥哥眼,又看了嫂子眼,拣起案宗看了下去,越看面色越是难看原来抱月楼做地事情。哥哥都知道了
便在此时,范闲眯着眼睛,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范思辙尖叫声。嚎叫着跳了起来,拼命地摆手,吓得半死口齿不清解释道:“哥这些事情不是我干的你不要再打了”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冷冷说道:“杀人放火,逼良为娼。如果这些事情是你亲手做的,我刚才那脚就把你踹死了但您是谁啊您是抱月楼的大东家,这些事情没您点头。那些国公家的小王八犊子敢做吗”
范思辙颤抖着声音,说道:“有些事情,都是老三做的,和我没关系。”
“范思辙啊范思辙。”范闲冷笑道:“当初若若说你思虑如猪,还真是没有说错,你以为这样就能洗得干净自己我还是真小瞧了您了,居然俨俨然成了京中小霸王的大头目,你好有能耐啊”
你好有能耐啊。
范思辙心越来越凉,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心思却是玲珑的狠,知道哥哥是听不进自己的辩解了,愈发觉着冤枉,哭丧着脸嚎叫道:“真不关我事啊”
便在这当儿,他又看见了个令自己魂飞胆跳地画面。
范若若脸平静地从书桌下取出了根长不过臂的棒子,递给了范闲。
范闲第次来京都的时候,范若若便曾经用戒尺打过范思辙地手心,戒尺便是范家的小家法,那大家法又是什么呢
是根棒子。
是根上面缠着粗麻棘的棒子。
是根打下去就会让受刑者皮开肉绽的恐怖棒子。
在整个范府之中,有幸尝过大家法的,只有个人,那人曾经是司南伯最得宠地亲随,仗着范府的势力与范建的恩眷,在户部里搞三搞四,结果惨被范建棒来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