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在小圣贤庄后山等待纵横二人,当然,等来的不只是无名,还有流沙成员。
无名的情绪很低落,看向张良的眼神很幽怨,张良立即便笑了,“这是谁惹我们的小无名生气啦?这世上还有人胆敢动纵横二人的掌心宝心头好,良对此人的勇气深感佩服。”
无名紧紧揪着盖聂的手,瞄一眼盖聂,又偷偷瞄一眼卫庄,叹着气道:“谁是掌心宝谁又是心头好呀?我不过是株路边的小草,就算侥幸被人领回了家,转手又被送出去,张先生,以后我这无父无母、无名无姓的可怜娃儿就要你照看啦。”
盖聂脸色一绷,卫庄眉头一皱,张良笑呵呵道:“好说好说,只是你该改口叫三师公啦。”
无名赌气的松开盖聂的手,还真的甜甜的笑眯眯的喊了声,“三师公好。”
张良道:“无名乖,还有一条,进入小圣贤庄就不能用以前的名字了,无名这个名字也着实丧气了些,三师公赐你一名如何?”
无名嘟起脸来,“啊?像子明、子羽那样的?”
张良道:“我已想好了,无名与两位双亲相见,与墨家到桑海有莫大关系,从今以后,你便叫,子墨吧。”
卫庄脸色立即阴了,咬牙警告,“张子房!”
张良一脸无辜,“卫庄兄不必那么大声,良的听力好着呢。”
卫庄瞪他,“我的孩子以墨字命名,岂非太给墨家那些蠢货长脸?他们配吗?”
张良看盖聂,盖聂脸色平静,仿佛一个字都没听见,聪明的选择明哲保身,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问题。
张良道:“那么以卫庄兄之见,叫什么好呢?”
卫庄道:“他本有名,冠我之姓,单名一个彻字。”
张良搓下巴,“哪个彻?”
卫庄道:“双人彻。”
张良思索,“诗经有云,式辟四方,彻我疆土,倒是好名……子彻,听着也不错,无名,依你之见呢?”
无名左看右看,左思右想,对他来说叫什么都没差,墨家对他也着实不算好,但看卫庄那么激烈拒绝的模样,他恶向胆边生,朝张良道:“三师公博学多知,想的名字一听就很有儒雅气,三师公决定的事又何必听别人意见呢?”
那个“别人”牙咬的他在两步外都听见了,立即朝张良处走了两步,道:“来都来啦,三师公,快带我去见识下小圣贤庄吧,一直听人说庄内的建筑宏伟壮丽,我尚无缘见过呢。”
张良笑不可遏,无名这孩子年纪虽小,心眼不少,察言观色能力不错,胆子也挺大,很合他的胃口,“那么,盖先生,卫庄兄,就此别过?”
赤练款款走过来,自腰间解下一个一看就很有分量的钱袋来,“且慢,小圣贤庄虽是做学问的地方,也免不了人际往来,无名,这是阿姨的一点小小心意,可别推辞呦。”
无名眼前一亮,他花钱一向是大手大脚惯的,对钱太熟悉了。
却是赤练走到一半,钱袋忽然被劫,卫庄拿着钱袋掂量一下,哼了一声,从其中取出一小锭银元宝朝无名扔了过去,把其他的扔给赤练,“他要儒雅气呢,可别让这铜臭气给熏着,十两,足够了。”
无名瞬间气红了脸,在卫庄的冰冷瞪视下和盖聂摇头示意下,把到口的恶言吞了下去,“十两就十两,饿死了我好像对你有什么好处一样。”
白凤从树梢落到地面,朝无名伸出一只手来,一只翠绿乖巧的小鸟从他指尖飞落到无名肩头,“若有需要,跟它说便可,我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来帮你的忙。”
卫庄侧头,“看来你最近太闲,有必要派些任务让你劳动筋骨了。”
白凤眉毛一挑,只当没听见,重新跃上枝头。
张良努力克制着不笑出来,要笑不笑道:“如果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流沙搬入小圣贤庄的话,那么我只好劝退子墨这么聪明上进的学生了,别太过分。”
看着张良牵着无名的手走远,盖聂才摇头,劝道:“小庄,你是长辈,何至于跟一个小孩子置气?”
卫庄哼了一声,“姓与名,父母赐,他竟敢公然拒绝,这小鬼胆子越来越大了。”
盖聂不接他的话茬,“他的名字,叫做卫彻?”
卫庄看他一眼,“你有意见?”
盖聂道:“师父在讲到《列子?汤问》时,曾专门讲到一句,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你当时尚且以此句来骂我,我印象颇深。”
卫庄道:“冥顽不化,我骂的不对?”
盖聂摇头,“我很高兴,你把名字赐给了他,这说明,你已真正接受他。”
卫庄转身离开,“他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孩子已经无从求证,正如子房所言,时至今日,是与不是,已经没那么重要。”
盖聂与他并行,“我也高兴,当年你虽不愿让我知晓他的存在,对他命名的时候尚且念着我,恨也好,憎也罢,我都……感激。”
出乎他意料的,卫庄没有讥嘲热讽,也没有怒而拔剑,只是沉默着走了三步,才不咸不淡道:“你不要搞错了,我接受无名,与你无关,你已经有了那个女人,还不知足吗?”
盖聂一时沉默,卫庄的敏锐一如往常,两人实在太过熟悉,一个眼神,一句话,便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虽然还不能完全确认自己的心意,但跟卫庄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轻快而温暖的,或许是很容易就想起从前的鬼谷时光,也或许是两人有足够的了解,曾经无限的亲密,现在又有了连接彼此的纽带。
他每次都忍不住的,想要更多,想更靠近一分,有无名在的时候,卫庄一直默默无视,无名一旦离开,卫庄立即撕破脸。
盖聂道:“端木姑娘她……”
卫庄冰冷的打断他,“我没兴趣听你的情史,无名已经安排妥当,你可以回你的墨家了。”
盖聂沉默,他忽然想起张良的告诫来,他眼底难得的迷茫,其实他也不太确切的知道自己到底想从卫庄那里得到什么,一句一如往年的含了几分挑衅含了几分笑意的问候?一声不带嘲弄含着温暖的“师哥”?还是,他其实希望得到的更多?
十年过去,时间可以磨平最为尖利顽劣的岩石,更别说他们之间建立在冲动与热情之上的感情早已被燃烧殆尽,或许他此时心中的动荡,只因无名这股风吹起了当年的灰烬。
临近中年,冷静如他,竟然也可以为感情这种东西所左右,竟然还会跟个毛头小子一般的冲动,卫庄看透了他,一向嘴皮不饶人的人,连揭穿他都不屑于做,卫庄是理智的,过去终归只能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