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品味比较接近一般大众。我还记得,有一张很粗糙的皮革──来自旧货摊─
─,被他当成宝贝。虽然大部分都是便宜货,那些东西却不太可能让我咬来玩;
连做为桌巾都不太可能,尽管之中有不少本来就是旧桌巾,但给我拿来当成坐垫
或毯子已经是极限。
和人类的小孩差不多,明说,笑出来,无论多不值钱,只要能与感性
契合,在他们眼中,都具有非凡的意义。
蜜也笑出来,并接着承认:我一直要到几年后,才学会欣赏他在这个阶段
的习惯。那时的他,也不敢用针线。他曾一边摸着手上的布料,一边跟我说:
那样是破坏美好的设计。而就算他持续累积布料,又把针都给放到生鏽,我
也没什么意见。有不少空的书架,正好可以用於放他的收藏。
我不想购买新的书,因为那些旧书已经够看。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把
那些能吃下肚的东西给带到家里。泠没和我聊天时,通常都裹着一堆布料;他会
把身体压低,独自沉思。
真像一个隐士。明想,抬高两边眉毛。垂下耳朵的蜜,赶紧说:当然,他
不是那么阴沉的孩子,只是在那个阶段,他对这种游戏有些热衷。
一个人玩的游戏啊。明瞇起眼睛,老实说:蜜这样解释,反而增添泠
的阴沉形象喔。
嘴巴微开的蜜,全身僵住。明睁大双眼,赶紧说:放心,我晓得他是怎样
的人。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只因为这段过往而修正对他的看法。
明没想到的是,蜜会为了介绍的确实性而感到紧张;原来,对一个活了这么
久的触手生物而言,要确实传达这些讯息也不是那么一件简单的事。事实上,包
括蜜在内的触手生物,都比明原先以为的要内向一些。
嘴角上扬的明,柔声说:在凡诺的培育下,你们也不得不成为室内型的嘛。
她承认,这样讲有些随便。但就目前看来,她的分析也没有偏离现实太多。
蜜呼出一大口气,继续说:考量到他对衣物的兴趣,我除了替他买布料外,
还送他几只笔,几瓶墨水,和一叠又一叠的纸张。我希望你能拿黑泥以外的东
西来打发时间。我说,不等他回答,我就接着提醒:那玩意儿很髒,而牠哪
天秀斗了,搞不好会把给消化掉。
泠不相信我的话,但确实对我给的东西感到很有兴趣。那时的他,还没想
到要替脑中的衣服画出板型和整体设计图,倒是画了不少有趣的图画,像是房子、
花朵,以及行人;男、女、老、幼,不分种族、阶级。还有那些动物,事实上,
比起冷冰冰的建筑,他更会画那些猫、狗、鼠、马、鸡、鸭和鱼等等。这些画全
部都没留下来,实在有些可惜。对当时的他而言,设计服装可能太麻烦了。
可他现在非常擅长呢。明说,竖起右手食指,也许,他把设计和制作
衣服给视为是相当遥远的目标,而先用绘图来培养美感。
或许吧。蜜动一下左耳,说:不过,他也没说清楚;这不见得是因为
害臊,而比较可能是当时的他,对这类观念还有些模糊。
多数时,他是模仿书中的插画。当然,没有职业画家来得厉害,也比不上
那些刚考上艺术学院的学生;全是小孩子的那一套技巧与风格,而我却看得很愉
快。那时,我很羨慕他有和人类一样的双手。还没法转换型态的我,常一边试着
让自己长出和人类一样的手,一边拜託泠多画一点。而个性单纯的他,竟然就真
的为了我,一天常画超过三幅。他在完成画作后,还期待我的评语。而我当然是
称讚的次数居多,绝不会像个寻常的艺评家那样难相处,最多只是建议他下次
可以试着画老鹰或山脉等等。
在这个时候,研究衣服只是他的兴趣之一。事实上,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我以为他会成为插画家或绘本作家。他是如此多才多艺,大部分的兴趣和能耐还
好像都不是凡诺赐与,而是自行培养的。这更让我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也是因为有你照顾啊。明说,头略往右歪,如果泠花更多时间面对凡
诺,八成没法这么轻松的成长吧。
泠的选择大部分都不是凡诺赐予,蜜竟然会这么强调,让明有些在意。
喜欢阅读,是与凡诺平时的习惯重叠,可要说这样就必定是由凡诺设定或影响,
好像有点太武断;也许,她根本没那么认真的去分析,明猜,她应该纯粹只是想
表达自己对泠是么多么的欣赏,而故意使用较夸张的形容。
竖起尾巴的蜜,再次开口:才过不到半天,我就把刚才的分析全部都跟泠
说。接着,我向他保证:这些事,我可不会主动透露给凡诺知道;那个变态最
好不要对你有太多兴趣。
为了增加说服力,我还把两只前脚都放在泠的背上。确实,有他陪伴,我
待在图书室里的时光不再无聊;不只是打发时间而已,但那时的我,不擅长一次
表达太多。
后来,泠开始画更複杂的风景。在临摹过绘本上的图案后,我会主动提议:
去外头取材吧。通常,这表示我也想去外头晃晃。
我们会先爬上通往屋顶的楼梯,那边视野更好,但一离开法术的影响范围,
就会闻到那些难闻的味道。所以,我们不常在上头久留。要外出时,我们也都会
尽快走远。
偶而,我会因为踩到一坨脂肪──甚至踏在一段不知名的破碎器官上──
而滑倒,弄得肚子或半边身体都是既黏又臭。那场面非常难看,而泠是个好孩子;
他不但从来没笑过我,还总是很快就拿出一条手帕来为我擦拭身体。很可惜的是,
那些手帕也都没留下来。那通常都是他在一些小店内买的,虽不见得很贵,却常
让他花不少时间去挑选。而他不但不吝於分享,还不曾抱怨。当时,我就是没想
那么多。主要是因为在那附近摔到,常让我觉得自己很窝囊。有时候,我甚至会
哭出来;一个小孩要是处在那种情绪下,通常都不那么珍惜自己得到的。现在回
想起来,这些经历其实都挺好笑的。往后我和泠在聊到这些事的时候,可不会忘
记要再次感谢他。
蜜在露出苦苦的笑容后,继续说:遇到那种事,我的毛上除了要洒一堆乾
净的水外,还得涂上一点──以当时的标准来说──不至於太噁心的清洁药剂。
那时候的我,比现在要在乎身上的毛发。有几次出门前,我还会对他说:我痛
恨这片沼泽,这种城市发展应该被谴责
后来,我想通了:不要走街道,先爬上自家屋顶,再跳到另一户人家的屋
顶上。我承认,在泠刚出生不到一周时就做这种事,是有些太急了些。可在我注
意到这一点之前,他就已经能跟上我的脚步。他在进行长距离跳跃时,不见得要
耗费术能,而我至少要到两个月大的时候,才做得到这种事。这表示再过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