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19
第一部举兵自立
第十二章引兵自立
(6)圈套
我埋头躲避敌人旺盛的火力,子弹咻咻划过耳际,打在泥土上瞨茨噗茨作响。
身旁弟兄一个又一个中弹,我们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彷砧板上的猪肉任人宰
割。
「司令你先走!」侯大苟朝我喊道,手捧花机枪便站起来朝四周树丛狂射,纷
飞的子弹瞬间在他xiōng前爆出一朵朵血花。
「大苟!!」我顾不得朝扑过去,想将他拖回洼地掩蔽处。
就在那瞬间空中两条黑影旋转着朝我们躲藏处飞过来──手榴弹!
四周整个暗了下来…没有声音…没有声音……。
我在飘……。
「呃…」喉头咕哝几声,我赫然惊醒。我努力摇晃头颅希望自己快点清醒,
蓦地一阵凉风吹来刺凉透骨,木板上一片汗痕,滴滴水珠正沿着衫尖滴下。
是梦……。
窗外稜线微微浮现鱼肚白。
这两天为不要继续惊扰华兴的孩子们,我将队伍拉到学校附近祠堂驻下,昨夜
与陈仲弘、侯大苟讨论敌情到凌晨一点多,我随便拉张门板便和衣睡下,却整夜惊
梦不断。
我头痛欲裂、嘴chún乾涸如裂土,环顾大伙都还在睡梦中,我挥挥手示意夜哨不
要惊醒大家。我换下湿透的内衣整妥仪容走出廊下洗把脸,沁凉的清水刺激神经驱
走全部睡意却赶不走头疼。
我沿着祠堂前池塘边小径漫步,不知不觉走到华兴校园的小教堂。
教堂内空无一人,天色将明的微亮中我见着祭坛旁隐约发亮的钢琴。
钢琴!
我隐约忆起君儿好像曾向我提过想帮华兴添购一台钢琴的事──当时我好像不
以为意,想说我们这乡下买台钢琴要干什么云云──没想到君儿真的买了。
我拉开琴凳,打开琴盖、掀开天鹅绒衬布,蹑手蹑脚彷佛怕吵醒任何人似地敲
了几个琴键。
音是准的!
调音调得如此准确让我有些意外,我坐上琴凳、脚尖踮上踏板、双手十指轻压
琴键,颅骨中的疼痛却随着琴声稍稍缓解。
小时候曾被老妈bī得练过几年琴,中学也曾玩过一段时间乐团,但上次按下黑
白键已是超过20年前的事了。
旋律无意识地从指尖流出……。
歌声随着琴韵从我乾涸的喉底浮起,不知怎地从基础的钢琴练习曲转到福音圣
歌,浮躁的心情也渐渐平复。
我的背后突然微微响起优雅的女声与我合唱:
「海的那边耶稣降生,
美丽正如百合花;
怀含着无限荣光,
改变我们都像祂;
他曾死使人得圣洁,
我愿捨身为自由,
祂的真理正进行!
gllory,哈利路亚!
gllory,哈利路亚!
gllory,哈利路亚!」
弹完最后一小节我立刻转弹起【圣母经】,女声也随着虔诚吟唱:
「万福玛利亚, 满被圣宠者,
主与尔偕焉, 女中尔为讚美,
尔胎子耶稣, 并为讚美。
天主圣母玛利亚, 为我等罪人,
今祈天主, 及我等死后……。」
当我口中随唱的「阿们」还在迴盪时,飞舞的指尖又变换另一个旋律……。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以德赦免;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
…」慢板男中音缓缓从已开的喉头吐出。
「主恩浩荡,我心敬畏,主恩绵绵,我心得安;初信之时,即蒙恩典,此恩何
等珍贵…」女高音接着缓缓唱出。
我混合灵魂乐与福音歌曲的唱法开始发挥,女声谨守着严谨格律继续唱,我则
模彷着黑人福音歌手自由呼喊、变调。
我头也不回,就这样一段一段接唱,直到「深望那日快现」……。
「呼…」我深呼一口气。「好久没有好好唱歌了……。」
「唉…」背后女人轻轻叹息。
「万福玛丽亚…」我轻道。
「阿们…愿天主赐福与您…」女人道:「不知司令您竟……。」
「献丑了…」我脸颊发热道:「很久没弹了,歌喉也不好……。」
「狂喜…您形容得真好…」林修女低吟,问道:「文静不知道您是教友?」
「我不是教徒,我只是很喜欢这条歌。」
「啊?」林修女很意外。「文静以为只有教友才会知道这条歌。」
「好的音乐、打动人心的音乐是超过国家、语言、宗教等各种界线的…」我娓
娓道。
「超过国家、语言、宗教…」林修女道:「受教了……。」
「不好意思,是曲某班门弄斧了…」我顿了顿道:「好…好久不见……。」
「嗯…真的好久没见到您了……。」
双脸相对、四眼却无法互视……。
「这…」我勉强挤出声音道:「这些年…都好吗……?」
「嗯…託夫人照顾支持,华兴现在慢慢上轨道了…」林修女撇过头望着窗外将
明的天空道:「您也好吧……?」
「托福…」我几乎无意识地应道。
两人间又剩下沉默……。
「抱歉…」两个字从我chún间吐得艰难。
「别…」林文静修女扬起下巴仍然望向远方道:「愿天主赐福您……。」
「愿天主赐福…」我应道:「头还疼吗?」
沉默捲成漩涡,默默地在我与她之间吞噬出一道深深幽谷……。
「没事了,谢谢您关心…」林文静嚥了嚥,抿起嘴欲言又止,半晌续问道:
「孩子们…有消息吗……?」
「已探明孩子们所在,在北边寨子裡」我停了停凝视文静侧脸,续道:「是一
伙土匪干的,带头的是个女的,叫赵红玉……。」
「嗯…」文静似乎早就知道。
「目前情报不多,只知这批悍匪手段甚是毒辣……。」
「赵红玉…我以前就认识她…」林修女娓娓道。
「喔……?」
「之前文静去山裡面传福音,就曾见过她…」林修女道:「苦命的女孩子,家
裡世代是唱戏的,从小跟着家裡走江湖,拳脚功夫也十分了得,只是后来遇到些变
故,长辈都给人害了只有她逃出来──十多岁女孩子家要保护自己又要活下去,想
必是吃了非常多苦──仗着一身功夫,后来落草为寇,详情文静就不清楚了……。」
「喔?!」听得文静如此了解,我倒有些讶异。
「人们都说说赵姑娘功夫了得,腰上两支盒子炮,甩手能打中百步外蜻蜓双眼
之间…」林文静神清略显悽怆续道:「赵姑娘杀人放火是有的,但却从未欺压善良
百姓,所以山裡面才有那么多瑶民护着她……。」
「这么好枪法……。」
「赵姑娘有再差人来说条件吗?」
「没有…」我回答道:「他们似乎也知道我们已经在寨子外盯他们哨了,似乎
不以为意但也没怎么想谈……。」
「您为什么在乎这件事呢?」林修女话锋一转问道:「您该烦恼的事那么多,
当前大战在即,又何必为了几个小孩子呢?」
「呵呵…」我没想到文静会这么问,乾笑两声续道:「孩子才是根本哪!」
「文静不明白……。」
「战争的目的是不要再有战争…」我肃色道:「如果是为了争权夺利,我不需
要这样做的…如果拿起武器,却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不能让孩子健康快乐长大,
那我们流血流汗不就是和那些军阀土匪没两样了?」
「……。」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不再有战争,让男有分、女有归,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人人都能尽其力而不为己…」我心头突然浮现些许感伤道:「这几年稍微有点力
量,我发展工业、推动耕者有其田,也都是为了这个道理…不得以要打,也不是为
了自己呀……。」
「你有这么远大理想、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林文静顿了顿道:「又何必为了
这几个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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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孩子?」我讶异身为修女的她竟会这么说,道:「每个人都一样珍贵,
如果不能保护孤儿,又有谁能真正相信我们是为了公益,是为了保护每一个人……?」
「您太理想化了!」
「这不是理想化,就因为是乱世才要更珍惜孩子,只有照顾好孩子我们才有未
来…」我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如果是为了微小的罪过而兴师
动众,那就是小题大作、故作姿态;但为了孩子的生命,一群孩子的生命,就没有
谁是高贵的、谁是低贱的,每一位孩子都是珍贵的,都是值得的。」
「这是乱世常态…」文静道。
「就因为是乱世,所以要让每个人知道我们是珍惜每一条命的,就算是孤儿也
是最珍贵的…」我莫名火起道:「大人或许有贵贱,但每个孩子都应该有一样的机
会,只要好好养育,每个孩子都有机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可以
被放弃!」
「渊翔你不要去…」林修女转头望向我,瞪大双目道:「不要去……。」
「为什么?」我遏止不了提高声量反问道。
「不要去…到这裡就算了…回去吧…」文静倏地收拾起情绪,彷彿一点痕迹也
没有道:「有千千万万人需要您,回去吧……。」
「不可以!」我怒起道:「如果几个孩子的事我都要对土匪屈服,我又怎么能
说服自己、告诉其他人说我曲某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回去吧…」文静脸上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地,道:「生死有命,人们不
会在意的,您不需要这样,回去吧……。」
「那是孩子!孩子的事情绝对没有不可以,更不能放弃!」我激动道:「神不
一定成就我们所希望的每一件事,但祂一定实践祂的诺言,不是吗?」
「圣母玛利亚赐福予你…」林修女在我xiōng前划十字道:「放下,回去吧……。」
「有更多人需要您的…」文静表情恻然道:「我们要晨祷了,您不方便在此,
请回吧……。」
林修女挥手作势撵我离开,不得以我走出只有两人的小教堂。
明明她是修女、我是军人,为何是我坚持要救而她却要我别管呢?
我忿忿离开,走出小教堂时我不知怎地回头──不知为何…微光中,我隐约见
到文静肩膀在抽泣……。
************
空气中充满食物的香气。
烤肉滴下的油脂在火焰中噼哩啪啦响,人们唱着歌、美酒一盅接着一盅豪迈地
吞下,大锅裡波噜波噜滚着,方便麵美味地在气泡中翻腾。
火光中男男女女身影浮动。已醉的步履蹒跚,支撑不住随地坐下;尚未醉的手
牵手围绕火堆踏着舞步,彷彿无尽旋转的走马灯。
「司令您真是够看得起我们」寨老道:「劳烦您亲自到山裡走一趟就过意不去
了,还带来这3隻钢枪送我们,真是好东西呀!」
「以前没机会来和你们坐坐谈谈,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应该的…应该的…」
我道:「还劳烦各位宰猪设酒款待,渊祥才是过意不去。」
「怎着这样说,要不是司令您带了两头猪来,寨子裡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杀头
猪吃点肉,都是拖您的鸿福」另名老者道。
「这几年渊翔在山下鼓励大家养猪养jī,现在大家吃肉的机会就多了。」
「前段时间寨子裡也有几个胆大的小伙到桂平城裡去熘了一趟,说是房子盖得
比山还高,人多得比河裡的鱼还多。」
「现在桂平街上是比较发达了,现在大概有几十万人」我道:「各位有没有兴
趣到桂平走走,让渊翔来做东招待招待。」
「人多的地方我们是不太敢去…」寨老道:「倒是这些日子总有些山下人来
说,要来山上砍林子,或是要我们种什么玉米什么的,正好司令您来了,您说说这
倒是怎么个事呀?」
「种玉米很好,这几年渊翔鼓励大家养猪养jī,很缺饲料,所以鼓励大家种玉
米。」
「养猪养jī不就放着让他们吃虫吃草就好,玉米是庄稼,人吃的粮食怎么拿去
给畜牲吃呢?」老者不解问道。
「呵呵,渊翔给您说明说明」我笑道:「这猪呀jī呀如果是养了自己吃,那就
割些猪菜、吃吃虫就好。但如果要卖猪肉给洋人,就不能只是喂猪吃猪菜。我们一
个月要卖给洋人的猪至少20万头,猪菜是远远不够的。」
「20万头?!」老人们难以想像那是个什么样的数字。「那不和天上星星一
样多?」
「听小伙们说现在城裡赚钱的机会多了…」寨老问道:「那我们这山裡,司令
是不是也照顾照顾我们?」
「如果愿意到城裡,现在城裡发展起来,四处活都找不到人干,缺工缺得紧。
如果寨裡小伙们担心到城裡没人照应被人欺负,我留下张名刺,到时候让小伙们结
成一队人,到城裡就到办事处来找我,如果不在就找周处长,我会交代下去给小伙
们安排工作、安排住房…」我环顾一下老者们神色续道:「没想到城裡的,最近外
面一段时间暂时不平静,待过段时间市面平静了,我再教镇上找各位开会商议把路
开上来。路没通出去要肩挑手提,量做不起来是赚不到钱的,路通了自然要伐林还
是种地就都方便。另外回去后我再交代一下,教他们派些个先生上山来教大家怎么
种玉米才种得好。」
我举起酒杯续道:「这件事还请各位长老通知附近寨子,让整个金秀县大家都
能一起来发财。」
「哈哈哈哈~!」酒早过几巡,老者们各个脸上红通通道:「感谢司令,您交
代的事我们也一定给您办好!」
「司令!司令!」陈仲弘低声唤道:「快起来,有状况!」
昨晚喝了不少老酒和衣睡下,一听陈仲弘示警原本欲裂的头疼马上消失,我翻
身站起问道:「什么情况?」
「山上放哨弟兄暗号示警,一帮人马约20人、身分不明从东北方小路前来,
约10分钟到…」陈仲弘低声道:「请司令立刻离开!」
「寨子裡有何动静?」我检查好但要将手枪chā回袋内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