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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乳肥臀 第三十七章

上官金童十八岁生日那天,上官盼弟**带走了鲁胜利金童坐在河堤上,闷闷不乐地看着河中飞来飞去的燕子沙枣**从树丛中钻出来,送给他一面**镜子做为生日礼物这个黑皮肤**姑娘**脯已经**起来了,那**略微有点斜视的黑眼睛像浸在河**中的卵石,闪烁着痴情的光芒上官金童说:“你应该留着,等司马粮回来时送给他”

沙枣**从腰里**出一面大镜子,说:“这是留给他的”“你从哪里**来这么多镜子?”金童惊讶地问“我到供销社里偷的,”她悄悄地说,“我在窝铺集上,认识了一个神偷,她收我做了徒弟**舅,我还没出徒,等我出徒后,你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你偷什么俺师傅把苏联顾问**的金牙≈腕上的金表都偷了”“老天爷!”上官金童说,“这是犯罪的”沙枣**却说:“俺师傅说了,**偷犯罪,大偷不犯罪**舅,你反正**学毕了业,中学又捞不到上,索**跟我一起学偷吧”

她颇为内行地抓住上官金童的手指,仔细地研究着,说,“你的手指**细**,肯定能学出来”“不,我不学,我胆鞋”上官金童说,“司马粮胆大心细,他准行,等他回来,让他跟你一起学吧”沙枣**把大镜子藏在腰里,像个**熟**一样念叨着:“粮子哥,粮子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司马粮是五年前失踪的,那是我们埋葬了司马库的第二天晚上,**冷的东北风吹得墙角的破坛子旧瓶子发出呜呜的悲鸣我们对着一盏孤灯枯坐风把油灯吹熄,我们就在黑暗中枯坐大**都不说话,都在回忆埋葬司马库的情景』有棺材,我们用苇席把他卷起来,像饼卷大葱一样,卷紧了,外边又捆上了十几道绳子十几个人把这尸首抬到公墓里,挖了一个深坑埋葬坟头堆起后,司马粮跪下磕了一个头,没有哭←那张**脸上出现了一些细**的皱纹我很想安慰这个好朋友,但想不出一句可以说的话¢来的路上,他悄悄地对我说:“**舅,**走了”“你要到哪里去?”我问←说:“我也不知道”风把油灯吹熄的时候,我恍惚看到一个黑影溜了出去我隐约感到司马粮走了,但我没有吱声【马粮就这样走了

母**抱着一根竹竿,探遍了村庄周围的枯井和深潭我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劳动,司马粮永远也不会自杀母**托人四处去打听,得到的是一些自相矛盾的传说有人说在一个杂耍班子里见过他,有人说在湖边发现了一具被老鹰啄得面目不清的男含首,有一队从东北回来的民夫,竟说在鸭绿江的铁桥边上见过他,那时,朝鲜半岛战火熊熊,美国的飞机日夜轰炸着江桥……

从沙枣**送我的**镜子里,我第一次详细了解了自己的模样十八岁的上官金童满头金发,耳朵**厚白**,眉**是**熟**麦的颜**,焦黄的睫**,把**影倒映在湛蓝的眼睛里鼻子是高**的,嘴**是**的,皮肤上汗**很重其实从八姐的身上我早就猜到了自己非同一般的相貌我悲哀地认识到,我们的**生父**,无论如何也不是上官寿喜,而是像人们背地里议论的那样:我们是那个瑞典籍牧师马洛亚的**生子**,是两个不折不扣的杂种可怕的自卑感啮咬着我的心灵我用墨汁染黑了头发,涂黑了脸眼珠的颜**没法改变,我恨不得剜掉双眼,我想起了吞金自杀的故事,便从来弟的首饰盒里,找了一枚沙月亮时代的金戒指,抻着脖子吞了下去我躺在炕上等死八姐坐在炕角**索着纺线母**去合作社里劳动归来,看到我的模样,自然大吃一惊我以为她会因此而羞愧,但她脸上出现的不是愧**,而是可怕的愤怒,她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拖起来,连续扇了我八个耳光,打得我牙**出**,双耳轰鸣,眼睛里进火星母**说:“一点也不假,你们的**爹是马牧师,这有什么?你给我把脸洗净,把头洗净,你到大街上**着**膛说去:”我爹是瑞典牧师马洛亚,我是贵族的后代,比你们这些土鳖高贵!“母**痛打我时,八姐不动声**继续纺线,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哭泣着,蹲在瓦盆前洗脸,墨汁很快把盆里的**染黑了母**站在我身后,喋喋不休地骂着,但我知道她骂的已经不是我后来,她用**瓢舀着清**,哗哗地浇着我的头↓在我后边,****答答地哭起来流**从我的下巴和鼻子上,一****注入瓦盆,由乌黑渐渐变得清明母**用手巾揩着我的头发说:“儿艾当年,娘也是没有办法了但上天造了你,就得**起腰杆子来,你十八岁了,是个男人啦,司马库千坏万坏,但到底是个好样的男人,你要向他学!”

我点头答应了母**但我马上想起了吞金的事儿我刚想向她坦白,上官来弟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已经**为区火柴厂的**工,腰上系着印有大栏区星光火柴厂字样的白围裙↓惊慌地对母**说:“娘,他回来了!”

母**问:“谁?”

“哑巴”**说

母**用**巾擦着手,悲哀地望着枯槁的**,说:“闺**,这大概就是命x”

哑巴孙不言用他的奇特方式,“走”进了我**院子几年不见,他也见老了,戴得端端正正的军帽下,**出了斑白的头发←的黄眼珠子更加**沉,结实的下腭,像一片生锈的犁铧←上身穿着簇新的黄布军装,紧紧系着风纪扣,**前佩戴着一大片金光闪闪的奖章←的双臂修**发达,**大的、戴着洁白的棉线手**的**各按着一个带皮扣子的**板凳←端坐在一块红**的胶皮垫子上,垫子仿佛是xx的组**部分两条**大的****,在肚腹前系了一个简单的结,他的两条**,几乎齐着x根被截掉了这就是久别的哑巴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形象←的两条**臂按着**板凳,尽量往前什,然后双臂一撑,半截身体便悠到前边,*着胶皮的****闪烁着暗红的光芒

他悠了五下,稳稳地坐在了离我们三米半远的地方这样的距离使他不至于过分地仰起脸就能与我们进行目光**流我洗头洗脸时溅出去的****流到他的面前,他**倒退按地,把身子往后蹭了一下看着他,我才明白,人的身高,基本上由**决定事半截的孙不言,更显示出上半身的**大威武这个人虽然只事半截,但仍然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直着眼看着我们,黑**的脸膛上,有一种相当复杂的表情←的下腭还是像当年那样**地**着,发出低沉而清晰的单音:“*、*、*……”两行钻石一样的泪**,从他的金眼睛里流淌出来他把**从**板凳里摘下来,高高举起来,**“***”着,摹仿着,比量着我马上想到,从那年往东北转移之后,我们再没见过他,他是在问询大哑二哑的情况呢母**用**巾**着脸,哭着进了屋哑巴明白了,他的头垂在了**前

母**拿出了两顶沾着**的西瓜皮**帽,递给我,示意我转**给他我忘记了肚子里的金戒指,走到他面前←仰脸望着我细竹竿一样的身体,悲哀地摇摇头我弯下腰——突然觉得不合适,便蹲下,把**帽**给他,然后手指着东北方向我想起了那次悲惨的旅行,想起哑巴背着一个断**伤兵撤退的情景,更想起了被遗弃在炮弹坑里的孙氏双哑可怕的尸体←什手接过**帽,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好像久经训练的猎**在辨别凶手或者死者的气味←把这顶**帽放在**间,又把另外那顶**帽从我手里夺过去,**略地嗅了一下,照样放在**间

mpanel(1);然后,在没接到任何邀请的情况下,他用**走遍了我**的每个角落,正房和厢房,磨屋和储藏室←甚至到院子东南角的**天厕所里转了一圈←甚至把脑袋探到**窝里观察了一番我跟随在他的身后,**着他轻捷而富有创造的运行方式

在**和沙枣**栖身的房间里,他进行了上炕表演←坐着,双眼齐着炕沿,我为他感到悲哀然而接下来的情景证明我的悲哀很是多余哑巴**抓住炕沿,竟然使身体*离地面而慢慢上升,如此**的臂力我只在杂耍班子里看过一次←的头超出炕沿了,他的胳膊嘎叭叭地响着,**然撑起,便将身体扔到炕上初上炕时他有些狼狈,但很快便恢复了庄严的坐姿

哑巴坐在**的炕头上,俨然是一个****,也**像一位首**我站在炕前,自我**是一个误闯入他人**庭的外来者

**在母**屋里哭着,说:“娘,把他**走,我**他←有**的时候我就不想要他,现在他**了半截人我更**他……”

母**说:“孩子,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说:“谁请他啦?”

母**说:“这是娘的错,十六年前,娘把你许配给了他,这个冤**,从那时就结上了”

母**倒了一碗热**,递给哑巴←接过碗,眉目寨,好像很感动,咕嘟嘟地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