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钟延光的父亲钟振邦尚且在世,也经常归家,与赵氏两人夫妻和睦,他五岁之后,夫妻二人关系,在赵氏每日的“几时出门,几时归家”和“这一两银子为何对不上账,你花哪里去了”类似的咄咄逼问下变得冷淡。
也是那个时候,钟振邦开始纳了第一个小妾,那个小妾是赵氏的陪嫁丫鬟翠微,温柔小意,轻声细语。从前只会出现在赵氏面前的笑容,从正房挪到了小妾的厢房中。
后来钟振邦不满足于一个小妾,接连纳了好几房妾,并且把原先的妾侍也从赵氏的厢房里迁出来,令僻了一间院子给她们住。
钟延光年幼懵懂,因三叔早就纳过妾,他对纳妾一事也不大明白有何不妥,只知道赵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脾气越来越大。不大高兴的时候,还会骂他几句,打他几下,事后再搂着他哭上一顿。他就像装废物的笸箩一样,要承受赵氏所有的坏情绪,同时课业也不能放松,也要接受钟振邦突如其来的考察,和敷衍的“教导”。
真的好累啊,这就是钟延光当时的想法。他小时候和别的孩子一样也爱哭,一个人躲着哭,不让上了年纪的妈妈看见。
后来他就不爱哭,也不爱说话了。
沉浸在回忆的钟延光,敛着眸,眼神空空的,掌心也在发凉。
苏绿檀捂着他的手,替他取暖,柔声问:“后来为什么不爱说话了呢?”
她不问他为什么不爱哭了,她知道问了他会痛。
她看着他,眼里满是温柔。
钟延光扯着嘴角干笑一声道继续讲下去。
钟振邦纳妾,宠爱妾侍,赵氏受到冷落,钟延光从未觉得这些令他绝望。
最让人绝望的是亲眼看见了那件事。
照顾钟延光多年的老妈妈病逝的那天,他跑去赵氏的房里等着,不仅等来了赵氏,还等来了许久不见的父亲钟振邦。
二人因为妾侍小产的事争吵不断,他们谁也不知道,小小的钟延光就躲在架子床尾的下面,趴在地上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唾沫横飞。
那是第一次,钟延光看见赵氏用尖尖的指甲挠了钟振邦一下,他也终于明白父亲脖子和手背上时有的红痕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从没见过赵氏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很不幸的是,那天钟延光亲眼看见钟振邦打了赵氏,一个响亮的耳光,把赵氏打的愕然无语半晌,才颤着声连连质问丈夫:“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你为了一个洗脚婢你打我?!”
“赵若兰!我早就想休了你!要不是翠微说你不容易,就凭你这几年的作为,我休你的理由多的数不清!但是你呢?你还害了翠微的孩子!”
赵氏母族地位低下,钟振邦若理由充分,休妻实在容易。
赵氏那时候确实恨不得弄死翠微的孩子,在身边人的撺掇下,险些成功下手,好在她胆小怕事,又或许是良心未泯,及时停手,却还是被人给当了枪使。
赵氏那个时候却不想解释,只是自嘲道:“她一个爬.床丫鬟,她怎么爬上你的床,她先脱的哪件衣服,她……我都清清楚楚,为了你能回家,我都忍了,现在你还恨不得让我谢谢她?!”
丫鬟爬.床的场面被赵氏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腌龌龊的词语不知用了多少。钟延光那时识字不多,记忆力却不错,硬是把母亲的一字一句生生记了下来,存在脑海里多年挥之不去,日后记忆里的香(注)艳文字也渐渐变成了具体画面。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夜里,经常把他吓出一身冷汗,甚至恶心干呕,这也成了他心底的一道魔障。
当时的钟振邦脸上一丝愧怍都没有,扔下一句“你本来就该谢谢她!你不仅是个掐住我脖子的恶鬼,还是个怨毒的恶妇!从今以后,我断不会踏足千禧堂!”就真的走了,彻底走了,也真的再没来过。
钟振邦脸上的冷漠和无情,钟延光这辈子只见过那么一次,他永远忘不了父亲对母亲的决绝,也忘不了赵氏在人后的撕心裂肺。
父母决裂那日,也是钟延光身边犯了脑卒中救治不及时的老妈妈的忌日。
原本表面辑睦的家,在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