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段顾,你怎么还不醒?”段厉的声音显得有些哀怨。
这是段顾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这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一种空荡荡的质感,但偏偏又像是一根刺一般刺在他的心上,生生的疼。
“好久没有出去过了,我带你去院子里坐坐吧。”
快速给段顾擦了身子,这次段厉没再做什么其他的事儿,而是转身给段顾找了件衣服。
衣服布料是段顾熟悉的轻棉,由于从小皮肤敏感,他的贴身衣物必须是这个材质才不会过敏,没想到段厉竟然会知道这个,段顾心里有些复杂。
有条不紊的帮段顾穿好了衣服,看着除了紧闭的双眼之外和常人没什么差别的段顾,伸手帮段顾把额上有些略长的刘海往边上挑了点,段厉常年皱着的眉终于松开了一点。
突然的腾空感让段顾有些不适,但很快他就被放到了一个软软的座位上,看样子是铺了厚厚的一层毛毯,段顾清楚的在上面闻到了阳光的味道,暖暖的。
“好了,出发了!”把毯子细细的给段顾裹好,段厉的声音似乎也活跃了一点。
微凉的风轻拂在脸上撩起几丝头发,擦过鼻翼的感觉痒痒的。阳光毫无保留的洒在身上,空气中飘荡着青草、鲜花、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段顾几乎能够想象这四周是什么样子,他听到了蝴蝶振翅膀的声音,听到了鸟儿啄树木的声音,还有风吹叶子的沙沙细语、鱼儿从池塘中跃起的水波声,还有近在咫尺的,沉稳的心跳。
段厉目不斜视的看着段顾,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贪婪得仿若强盗刚找到自己最珍爱的宝藏。
其实段厉和段顾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但他们俩长得一点也不像,可能是因为从小病魔缠身,段顾身形过于纤细,五官遗传自他的母亲,致得犹如细塑,段厉则恰恰相反,他的体格颀长,五官犹如西方神话中的神,每一个刻度都像是经过准测量,这和段家前任家主,也就是他的父亲几乎一模一样。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很容易就被段家接受,并且迅速代替了段顾的位置。
段厉的行事风范要比前任家主更雷厉风行,甚至到了残酷的地步,否则就凭他一个私生子的身份也不可能这么迅速占领段家。对于前任家主的死亡,不只是段顾,其实很多了解一点内情的人都知道和段厉有关系,可碍于段厉的狠戾,没有任何一人敢说出来。特别是在前任总裁段顾出事之后,更是没人敢再提一句。
曾在很长一段时间,段顾都认为段厉是不会有除了野心和仇恨外的其他情绪的--段厉恨死了段家。
一开始段顾就调查好了段厉的身世--永远食不果腹的婴儿时代,饱受各种打骂侮辱的童年时代,被生生饿死的母亲。黑暗是他童年的主色调,直到段家找到了他。
可惜一个人在被黑暗的泥沼完全包裹住之后是很难解脱的。
段厉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从里到外都被仇恨所包围,内心竖满了锐利的尖刺,从来没人能够走近,关于他母亲的死,段家全体成为了迁怒对象。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段顾也就明了了,唯一让段顾想不通的还是自己怎么和这个人扯上关系了。他明明除了在家族聚会上和这人有过一点儿解除之外再无其他,最后怎么成了这种情况?
“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段厉的声音悠悠远远的。
段顾记得那是他十二岁的时候,他第一次走出医院回到家族,那时候段厉已经到了段家三年,而段顾的母亲也已经去世两年。
关于那个女人段顾并没有感情,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她的死和段厉有关之后没有感觉。
不然他后来也不会心对付段厉,只是可惜到最后他也没有抓到他的把柄。
那时候的段厉有一张怎么也胖不起来的脸,还有过于锋利的眼神,甚至他的动作都充满了防备与计算,就像一只准备随时与人同归于尽的马蜂,危险而脆弱。
段顾后来曾经悔过没有在那时把他除了,这样也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了。虽然对于能够有那样一个奇异的旅程让段顾很是新奇,但前几次任务显然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而这一切,都是拜段厉所赐。
“那时候妈妈去给我抢食物,被人打伤了,我偷偷去医院想偷点药回去。”沉默了良久,段厉开了口,说出的却不是段顾印象中的任何一件事。
原来他们早在五岁的时候就见过了,要比段顾所认为的早得多。
只是段顾从来没有把段厉和当初那个脏兮兮的有一双黑亮干净的大眼睛的孩子联系起来过。
当初他只是让他的特护给了那个男孩一些药物和包扎用品,甚至都没有靠近他五米之内,没想到段厉竟然记到了现在。
“如果当初不是你的话,我肯定真的去医院药库偷药了,后来我发现那个医院在进行一个医学研究,而药库不远处就是他们的实验基地,如果我去了,就是他们的新型小白鼠,所以你救了我一命。”
于是他就杀了他母亲,害死他父亲,最后还一枪打穿他心脏?段顾只是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正这时,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能够微微动一下眼皮了。
☆、44
尽管段顾最后还是没有成功的醒过来,但这无异于一个大惊喜,这证明他离醒来已经不远了。
对于这个段厉却是丝毫没有发现的样子。
前段时间无论什么时候段顾都能感觉到离自己不远处的呼吸声,而这几天段厉似乎时常出去,虽然出去的时间都不太长,每隔两个小时都会来看看他,段顾能够听到段厉的步子永远都是匆匆的,似乎总有许多没完成的事儿,晚上回来睡觉时也是沾床就睡着了,远不像之前那么性质盎然的要和他xxoo,当然,在睡觉之前他总是不忘在段顾耳边说一句‘我爱你’。
对于这个段顾并不在意,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但今天就突然有些不习惯了,墙上的钟声已经响了九下,段厉还没有回来。在平常段厉早就应该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开着小台灯看文件了,段顾能知道段厉为什么非得用小台灯看文件是开大灯在灯光下睡觉对身体不好,显然段厉一直都把他当做睡着了而已。
就像是原本总在手边貌似不怎么有用的东西突然有一天找不到了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倒不是有多在乎,只是习惯了,而习惯往往是最可怕的东西,它总能够无声无息的侵入人的骨髓,从此一发不可拾。
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段顾已经从只能动动眼皮到现在的睁开眼睛了,当然,这个他并没有让段厉发现。也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什么都看不到不能动要比看得到一些不能动要好得多。
至少在看不到的情况下不会这么槽心。
床头有一张照片,是段顾出院的时候照的,也是唯一一张段顾童年时代的照片,从相框的光滑程度来看应该是经常被人拿起来摩挲才是,还有窗台的花,是段顾曾经最喜欢的白玉兰,那是他以前在医院时唯一带回过病房的花。
还有他偶尔看过的,段厉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他印象中的模样。
原本稍显浮华的模样现在稳重了许多,甚至带着一点儿久经沙场的血腥味,眉目间的锋芒也尽数敛,变成了一个稳重的将领。
段顾是知道为什么段厉会这么忙,这证明他当初留下的种子已经彻底成长了起来,如果成功,段氏集团将再次从段厉的手里脱离出去,如果失败,也将两败俱伤,总之段厉讨不了好。本来如果他在的话这个计划应该可以在当时的三个月之内完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但段顾另一方面又不明白段厉为什么要这么忙,从当时的情况看来,段厉已经有了另一重新的势力了,完全不需要再维持段家的发展了,就算集团是世界前列,应该也不是段厉的性格看得上眼的才是。
“我回来了,对不起,今天回来晚了。”
段顾刚闭上眼睛,段厉就推门走了进来,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段顾讨厌的灰尘味道,显然是已经洗过了。
轻轻坐在床边,看着三年多以来没有丝毫变化的脸,段厉眼神有些空洞,高大的身躯竟然显得有些佝偻,“段顾,你怎么还不醒过来?我知道你以前在公司累,我也知道你身体不好,但是我真的没想你死啊,我只是觉得你太累了,想帮帮你,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醒呢?”
“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我气了,以后我听话好吗?只要你醒过来,我就把公司还给你,你看,我现在把它发展得好好的,我们明年就能跻身世界五强了,这不是你以前的目标吗?我帮你达成了。还有这些天捣乱的人我也把他们给解决了,”在说到解决那两个字的时候段厉的声音有些轻描淡写,但段顾是明白的,“所以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那个你不喜欢的女人也已经进了坟墓,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就我们两个了……”
看来还是太小看这人了,段顾心里震惊,听段厉的说法,他应该已经把他埋下的暗线解决了,而且应该是毫发无损。还有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他的未婚妻,后来变成了段厉的未婚妻的女人,曾经一度段顾都认为段厉对她是真心的。
“所以,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声音蓦地变得柔软,段厉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段顾的五官,动作温柔而熟练,像是已经做过无数遍了。
段厉的手就算是指尖也带着些微的老茧,有的是童年时期留下的,有的是后来留下的。
渐渐地,段厉的动作停止了,过了许久,一声叹息在段顾耳边响起,很轻,就像一根羽毛落在人心上,明明没有重量,却又因为在心上而重若千钧。
叹息声响起的同时段顾还感觉到有一滴水落到了他的眼角,同一个位置,曾经落过另一个人的泪。
段顾睁开了眼,他看到了一个会流泪的男人,他曾经以为这人永远都不会哭,就像他以前以为兰德也不会哭一样。
段厉是惊愕的,至少他的表情是这么告诉段顾的。
可能是的一个认为永远也不会实现的梦想突然实现了和心里原本已经接受的现实发生了落差时的不实感,让这个原本再坚强不过的男人的表情变得十分可笑。
可惜段顾不能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法做出,不然他真得好好嘲笑一下这家伙。
段厉的脸上还有没有擦干的泪痕,此时表情正惊慌失措的看着段顾,像是被发现了做坏事儿的孩子。
这让段顾想起了那年在医院那棵玉兰树下恐慌的孩子,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眼神,只是他们当时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对方的呢?段顾不记得了,段厉应该也不记得了,他们记得的,都只是那种感觉而已。
“段顾你醒了?”很快段厉就反应了过来,在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发现这不是做梦之后眼神噌的亮了起来。
对于这个,段顾当然不能回答他。
☆、45
段厉慌里慌张的拿出电话,手指划了好几次才把键盘锁打开,同时纵横商场和黑道的巨头竟然也有这样失措的时候。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还没有人接,眉头紧紧一拧,眼里闪过一道焦躁与狠戾。
十几秒之后对方电话终于接了起来,电话里先是一阵嘈杂,音乐声混着人的吵闹声在人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浮华的世界。
段顾分明看到段厉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杀意,这是急出来的。
“董事,您找我?”对面的声音终于清晰了起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