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酸软好歹穿上了衣服,急匆匆地赶来,本来想说什么,可一见老蝙蝠除去面具,就以本来面目傲立于草原,小两口同时惊呼了一声
咕咚一声,青墨拉着柳亦一起跪倒在大司巫身前,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可是还不等她开口,大司巫身形一飘,绕过了她,青墨不敢追上去,就在原地转向,小心翼翼地跪对师父
大司巫对青墨毫不理会,径直来到老蝙蝠面前,西蛮蛊北荒巫,两大魁首四目相对
大司巫一言不发,老蝙蝠犹自狂笑
而后,四周巫风大作,众多巫士自半空现身,隐隐合围,每个人的目光都盯在老蝙蝠的身上,彰显敌意,只等首领一声令下,便是一场大战了
这个时候,那个佩戴黄金面具之人,走上几步,伸手按住了大司巫的肩膀
而大司巫周身凝结的阴冷煞气,也随着此人的轻轻一按,尽数消散无形,大司巫也瞬间放松了许多,礀势没变,表情没变,但气势变了,和老蝙蝠再对望了片刻,终于退开了几步,对着半空里的巫士挥了挥手
众多巫士撤去巫风,跃回到地面上,却并未就此散去,而是尽数回到首领身后
而老蝙蝠在大笑之后,也不去理会大司巫,径自望向柳亦:“小子,还记得天地蛊,懒虫蛊之说么”
虽然在和媳妇一起跪大司巫,可柳亦的师父是老蝙蝠,师父说话,他自然要应,身子一挺就要站起来回话不料老蝙蝠一挥手:“先跪着说,反正跪他你也不吃亏”
柳亦雷霆般的哦了一声,接着师父先前的问题答道:“弟子记得,师父说过,西蛮前辈穷尽心机,始终无法破解懒虫蛊的用法,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个机缘极大的巧合,这才参破了这道戾蛊那个机缘,是是是结婚”
结婚两字,柳亦恍然大悟,声音大得震撼四野,狼逃马跳
柳亦此刻身体酸麻,燥热难当,说话时声音完全无法抑制的惊天动地,只能勉强跪在这里和师父说话,至于体内的蛊力,全然感觉不到青墨的情形也和他差不多
不过说完之后,柳亦自己也觉得不对劲,结婚和机缘极大,实在差的有些太远
老蝙蝠却点了点头:“结婚也算沾边不过,是和死人结婚”
远古时,巫蛊本是一家,不分什么西蛮北荒,而再向上追溯,最初时,却只有蛊,没有巫
那时西蛮已经摸索出以蛊血饲养懒虫蛊的办法,但是如何才能让其觉醒,唤出这道蛊的真正实力,还是个绝大的难题,数不清的蛊术好手殚精竭智,穷尽数千年,始终未解
直到后来,一个身带懒虫蛊叫做蚩裂的西蛮高手结婚
一对人情投意合,西蛮族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为两人祝福,不料天妒佳偶,就在大喜当日,娘突遭意外,死于当场
这下乐极生悲,可是蚩裂却执意要把婚礼办下去,就算她死了,他也要娶
虽然所有人都笑不起来了,但这场喜事还是继续了下去,直到将两人送入洞房
“至于后面的事,既有些恶心了,”老蝙蝠怪声笑了起来:“一人一尸入了不仅入了洞房,而且蚩水裂还真的睡了他的死人娘”
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和柳亦青墨情形相同,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房炸碎,所有西蛮族人都被惊动,而让他们惊骇欲绝的事情还在后面:娘活了
三天之后,一对人平添大力,郎体内蛊力觉醒,得天地呼应;娘得阴丧真身,煞元磅礴
娘是阴丧身,修习不了上乘蛊术,但是她有一身神奇的阴鬼丧术,由此又在西蛮奇术中,创出了丧巫道,传承发展之下,丧巫道逐渐壮大,与虫蛊道并驾齐驱,才真正有了巫蛊之说
最关键的是,西蛮高手也由此破解了唤醒天地蛊的办法:阴阳婚
不过阴阳婚,也不是带着天地蛊随便睡个死人就能成术的,一对人必须要情投意合才行
误打误闯,找到了天地蛊觉醒的方法,再之后西蛮高手才逆推出其中的道理,天地蛊是特殊蛊,这条蛊虫不采星力,就是应运中土天地而生而活,它的力量中阳元旺盛到无以伦比,但独阳不活,非得有真阴调剂,阴阳交融,才能唤起这份力道
阴阳交融,不仅是鬼娘的真阴激发了天地蛊的元阳,同样,天地蛊中的胜阳之力,也让鬼娘脱胎换骨,聚敛煞气,凝结真身而促成阴阳交融的,就是人之间至真的那份心心相映或者说执念
对天地蛊觉醒的道理,老蝙蝠只是一带而过,并未过多解释,反正说得深了,柳亦两口子也听不懂
梁辛在一旁听着,一想到阴阳婚,就觉得从后背往脖子上窜凉气,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曲青石,用唇语无声道:“听上去怎么怎么这么扯呢”
小白脸神情不变,好像没看见梁辛的话,不过片刻后,传音入密,二哥的声音在梁辛的耳中响起:“不是一般的扯”
老蝙蝠说得口干舌燥,接过琼环递上来的酒坛,仰头猛灌一起,跟着随手把酒坛丢开,望向柳亦问道:“现在你明白了”
柳亦愣愣地点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敷衍
老蝙蝠却不依不饶,又追问道:“真的明白了”说话同时,又举目望向大司巫
青墨一头雾水,拉了拉夫君的袖子:“啥意思,明白什么了”
柳亦苦笑:“我哪知道,身早都乱套了,啥也想不到”
两口子的悄悄话震裂长空,梁辛捂着耳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三六四章 巫秀蛊煦
柳亦跪在地上,耳朵里轰轰乱响,浑身酸麻,难受得不行,再加上洞房突变,本来一副精明心思此刻彻底散掉了,脑子里乱成一碗糨糊,全不知该怎么去应师父的问题。
这个时候,跟在大司巫身旁的却始终不曾说话的黄金面具迈步而出,裹挟着一身怪味走到小两口身前,先伸手将两人搀扶,跟着开口道:“有三个关键,弄清了,你就明白整件事了。”
金面具一出声,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微微皱眉,此人声音嘶哑难听,却还带着一股尖细调子,好像一个刚刚吞下火炭的老太监,在费力说话似的。
柳亦顾不得金面具难闻难听,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前辈指教。”
“第一个关键,唤醒天地蛊的夫妻,在巫蛊弟子中的身份和象征。”金面具竖起了一根手指,他的手也包裹在羊皮手套中,全身肌肤无一处暴露在空气中。
远古时的一场阴阳婚,让天地蛊觉醒,其中那位蚩裂由此获拥大力;而他的鬼新娘也凝煞阴身,更是丧巫这一道的创始之人,所以蚩水裂夫妇,被族人奉为:巫母蛊魁。
柳亦要不是身子烧得实在难过,肯定会纳闷插句:母对魁,这称呼不对称
后世巫蛊弟子将蚩水裂夫妇奉为神祗,而再之后得到唤醒天地蛊的小夫妻也身份尊崇,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巫秀蛊煦。
天地蛊无法饲养,罕见难寻,所以巫蛊族中,有巫之秀蛊之煦的时候不多,但是造化使然,只要族中出现巫秀蛊煦,族中便会有一个百年之上的繁荣盛景。
由此巫之秀蛊中煦这两个称呼,虽然并不代表什么权力,但是地位崇高,这对夫妇一现身,就说明巫蛊弟子的好日子来了。
秀为秀水,煦指煦风。秀水煦风,和暖盛世。
除了老蝙蝠大司巫这寥寥几人,就连那些资深大巫都不曾听说过有关天地蛊巫秀蛊煦这些古时典故,所有人都凝神听讲。
说完了第一个关键,金面具停顿了一阵,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个关键,巫蛊分道扬镳后,当时的巫主曾说过一句若要巫蛊归一,除非蛊家衣钵得煦,而巫家传人见秀。”
古时巫蛊同族,本是一家,都在西蛮之地休养生息,可后来丧巫道从中剥离了出来,这才有了现在的西蛮蛊北荒巫的格局。
对于巫蛊先祖间的恩怨,金面具一带而过,只是提到分家之事错在虫蛊道,待巫士们离开后,蛊道的大首领后悔莫及,曾经亲自来草原找到巫主,想请他们再回去,巫主只淡淡地回了一句除非蛊家衣钵得煦,而巫家传人见秀。
这是一句决绝之词,就算西蛮蛊家能够再找到新的天地蛊,北荒巫的衣钵传人历代大司巫门下也绝不会有人去给他们做鬼新娘,何况,唤醒天地蛊的前提,除了阴阳婚之外,还必须是两情相悦。
第二个关键说完,金面具并未急着再说下去,而是转头望向了大司巫。后者居然笑了一下:“你说吧,无所谓的。”
金面具点了点头,目光一转,又望向了青墨:“第三个关键,拜那头老蝙蝠所赐,你师父是个鬼。他的法身早丧,靠着巫法中的法门,凝煞真身,才勉强活了下来。当初你被送来的时候,生机将断,你师父舍了三成修为,以纯厚阴元给你洗炼身体,重塑经络,不仅让你保住了性命,还因祸得福,得了一副不错的阴丧真身。”
金面具顿了顿,声音忽地低沉许多:“阴丧真身,是什么意思,你明白么”
之后也不等青墨回答,他就笑了起来,径自道:“便是说,单从身体上看,你是个死人”,跟着伸出手,虚点柳亦和青墨两个人:“所以,你们两人的喜事,也能勉强算得上是阴阳婚了。”
说到这里,或许青墨还有些迷糊,可柳亦哪还能不明白
三重关键,倒推而起,柳亦和青墨两情相悦,又是阴阳婚,喜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老蝙蝠一清二楚,从他收柳亦做西蛮衣钵传人开始就算计着这一天了洞房一进一出,巫秀蛊煦重现天下,其中巫秀为丧物传人,而蛊煦继承了虫蛊道衣钵。
前辈巫主的决绝之言得以应验,从此巫蛊合一,再不见北荒西蛮之分,天下只有巫蛊传人这一个字号。
而巫秀蛊煦是祥瑞之兆,合一后的巫蛊家,必会有一番盛世美景
金面具笑了起来,目光一转望向老蝙蝠:“我只道缠头老爹残忍暴虐行事冲动,直到今天才明白,传言不实,天下人都小看你这头蝙蝠了。”说着,又踏上几步,来到老爹面前,身体微微前倾,与之四目相对:“当初你毁掉大司巫的法身,让他变成鬼,就算着这一天了吧”
“当时也没太怎么仔细计算,总之先大司巫变成鬼,有备无患吧”老蝙蝠桀桀而笑。
老蝙蝠继承蛊术衣钵的时候,西蛮蛊道早已凋零,不过他的机缘不浅,找到了前人梦寐以求的一家三口,只可惜,老蝙蝠从不把男女之情当回事,少了两厢情愿这重执念,他一辈子也没机会让天地蛊觉醒。所以他只将日月双蛊炼化为本命蛊,另外那一枚懒虫蛊当然也不能踩死了事,被他养在了体内。
等炼化好本命蛊之后,老蝙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上草原,坑杀大司巫。他知道以大司巫的修为,在依靠巫术中的神奇法门,死不了,但是会变成鬼。
老爹害大司巫变鬼,的确是为了让巫蛊重新归合一族而做得准备。
先让大司巫变鬼;再找个重伤的女娃去给他疗伤;再让自己徒弟去讨女娃娃欢心;然后小两口结婚洞房大爆炸不过老蝙蝠在几百年前做出这一连串的算计时,除了第一步之外,后面的事情他全不知该怎样才能实现。
先不去管其他,都把大司巫变成个鬼再说,有备无患就是了。
而后的事情,所有人都能想得通,半个朋友现身镇山,老蝙蝠闻讯赶来相见,最终却缘锵一面,不料意外得知了有个女娃娃被大司巫救了,而女娃娃的黑胖子心上人就他在眼前
其实,巫蛊分家数不清多少个千年了,老蝙蝠也好,大司巫也罢,都只看重自家的传承,早都不把远古时巫蛊同族的盛景放在心里了,现在也挺好,能不能在让两族合一,无所谓。
但是以老蝙蝠的桀骜,在得知前代巫主以决绝之词回拒西蛮先祖的往事后,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服气,千百年里憋着劲就要给北荒巫一个好看,别说北荒巫见秀西蛮蛊有煦,你就是要纸里包火要火上种花,我也包给你看,种给你看。
这一记耳光他要不扇回去,他死都闭不上眼睛弄出这一大堆事情,就是要替西蛮祖宗把这口恶气吐出来。这倒真应上老蝙蝠的性子。
事情一清二楚,三兄弟现在也都明白了,为什么每次柳亦和师父抱怨自己修为太低时,他都会说上一句都等办了喜事再说,洞房这一进一出,除了巫蛊合一之外,还有个功力大进啊。
梁辛最近悟道悟得自己都有些魔障了,在弄清楚了事情经过之后,自然而然就去追究那一线因果,继而又感慨良多:干爹欠了老蝙蝠一个弟子;老蝙蝠的有备无患;自己以无心瓶换来大司巫出手救丫头青墨;干爹在官道上大包大揽,替柳亦和青墨订下婚事;老蝙蝠赶来探望半个朋友一件又一件事情,看似毫不相关,实则环环相扣,最终连成了一串因果,应在了柳老大和曲小四身上,变成了他们的大造化,又是一个大大的想不到
看他愣愣出神,小汐知道他又神飞天外跑去悟道了,少女无奈苦笑,现在也还真有些担心了,担心梁辛会慢慢变成个傻子
小汐不知道,与修士参悟不同,梁辛并不是要去找出一个答案或者悟出一个道理;而是在追逐一种态度一个总结。
两者都需冥思苦想,但是修士悟道,求的是公理,适用于天下,适用于一切,所以会有对错之分。它是一道题,一道有着标准答案的谜题,悟道之人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入题,一定要心静如水,不能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梁辛的悟道,只是针对自己的生活生命,它充其量只能算是一道菜,而梁辛不仅是大师傅还是食客,甚至他自己还是食材是那道菜本身,他早已置身其中,去品味酸甜苦辣。
也就因为梁辛的悟道,只与他自己有关,所以他会有强烈的感情刺激,越是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他在感悟的过程里,感情调运得也就越充分,而感情澎湃激扬,在达到极限时,就会成为执念
眼前的事情,直接与梁辛最关心的两个人有关,由此而来的感悟,也比着平时的胡思乱想要更强烈的多,更有效的多。
由干爹大仇得报而起,再由柳亦和青墨惊天动地的洞房花烛而更进一步这是梁辛的机缘,他愣愣出神得正是时候
幸好小汐不是琅琊,见梁辛发呆,她担心,却不去打扰;要是琅琊的话,或许早都找出许多不相关的话题,拉着梁辛东扯西扯,来给他宽心分神了。
新力成形需要三十六个时辰,小两口现在还觉不得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愣愣站在原地,一阵脸红,一阵窃喜,一阵心慌来着。
还是金面具,望向大司巫开口:“给巫秀蛊煦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吧。”
对此人,大司巫几乎言听计从,回过头对着身后的巫士低声交代了几句,巫士领命,对着一对新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金面具又转回头,对柳亦和青墨说道:“三天里,什么都不用做,体内真元有什么变化也全不用理会,守住心神就好。”
柳亦望向老蝙蝠,后者也痛快点头,笑道:“放心去吧,老鬼还不至于偷偷摸摸把你杀了。”
一对新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由几个巫士带着飞起。
老蝙蝠放心,曲青石和梁辛可不踏实,不过还不等梁辛开口,长春天便已腾空而起,笑呵呵地说了句:“前阵受了伤,真元躁动得很,刚好随着他们一起去静养几天。”在大司巫刚来的时候,长春天就拉着跨两兄妹离开,可随后喜帐大爆炸,惊动整座草原,他们几个生怕出事,立刻归队。
在长春天身后,还跟着跨两兄妹,两个生苗干脆连说辞都懒得找,摆明了就是去做保镖的,三人一起,随着巫士和一对新人,向着草原深处飞去。
待一行人离开后,老蝙蝠又把目光转回到金面具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半晌,这才迟疑开口:“草原上除了大司巫之外,还有人对巫事蛊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娜仁托雅”
除了大司巫的师姐娜仁托雅,天底下还有谁能通晓恁多巫蛊往事,能让大司巫言听计从。
金面具咦了一声,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老蝙蝠却皱起了双眉:“真是你现在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早年曾与娜仁托雅见过几次,记得对方是个瘦小女子,全不像现在这个轮廓,嗓音也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