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宣葆炯宋红袍两个人说得豪气干云,梁辛又怎么能不动容,哪个修士敢在人间撒野,先祖梁一二便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因为计生,总是觉得永世不得超生这句话很有喜感
宣葆炯又接过了话题,神情兴奋:“三百多年前,我修为有成可终归势单力薄,也只能挑一些小门宗,这种报复于我来说,也只能算是打发时间,聊以自蔚。”
有一次,宣葆炯在袭击一座小门宗的时候,正好赶上梁一二也对这个门宗出手,两个人也由此结识。
宣葆炯矢志复仇,恨不得杀光中土所有的修士;梁一二恨修仙之人和妖魔鬼怪不把凡人的生死放在眼里,也欲除之而后快。而两个人又都有手段神通,几乎是一拍即合,就此联手。
说到这里,宣葆炯莫名其妙的笑了,淡淡的说:“宣葆炯这一辈子,少年得志,青年颓丧,中年之后满心仇恨,从来没有过朋友,唯独梁一二”感慨之后,也不解释什么,继续向下说着当年的事情。
梁宣二人联手了之后,梁一二就制定了一个计划,随后宣葆炯进入了九龙司,可是却什么也不做,整整五年里,他只学一件事:查案跟随青衣之中破案高手,学习如何查案。”
直到五年之后,梁一二才开始使用宣葆炯这枚奇兵
“这便是梁一二的高明之处了”说到这里,宣葆炯突然哈哈一笑,重重的赞叹了一句,随即又望向了梁辛,目光里尽是鼓励,却不肯再开口了。
梁辛可没想到宣葆炯也和曲青石一样,逼着他动脑筋自己往下想,伸手抓了抓头发,地头思索了片刻,这才猛地抬起头:“你是说先祖派你去察这些案子这个局,是他老人家三百多年前布下的”
宣葆炯收敛了笑容,缓缓的点了点头:“不错,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老梁在三百年前交代过的梁辛,你可知道,修天之人,最令人憎恶之处是在哪里么”
梁辛想也没想的回答:“修士无情,眼中只有天道,却不管旁人的死活。”
宣葆炯却摇了摇头,郑重道:“修天之人,之所以令我唾弃,是因为他们舍弃父母妻儿,只为独善其身不是最最自私之徒,修不了天”说完,老头子笑了笑:“这句话是梁一二三百年前对我亲口所说,你要牢记。”
天道是是什么具体到每一位修士的身上,天道就是提高修为灵丹异宝仙草神兵只要能提高修为的资源,就是他们眼中的一切。
梁一二笃定修士的心性自私,也由此确定,修真道迟早会因为争夺资源而横生杀戮,但因为八大天门的存在,这种争夺杀戮必然是在暗中进行的。
所以他才布下了这个局:让宣葆炯幻化行踪进入修真道,一俟凶案发生便仔细追查,找出凶手掌握证据慢慢积累真相,直到宣葆炯认为掌握的真相,已经足够让修真道内乱,才能回到人间。
从那时起宣葆炯便埋名幻影,切断了与梁一二和凡间的一切联系,游走于修真道各个门宗之间
那时的宣葆炯就已经修为颇高,再加上他修习的也是水行冰法,深谙幻形之术,只要不跑到八大天门里去闹事,几乎没人能看破他的行踪这一趟潜伏,便是三百年,其间他扮过散修当过小门宗的供奉,也曾经在九九归一这样的大门派里做弟子,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宣葆炯查出了整整四十五件大案这些悬案的真相,足以让修真道四分五裂,彼此仇杀。
四十年前,宣葆炯带着沉甸甸的真相重返人间,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梁一二早已身死,搬山院也烟消云散。虽然震愕悲愤,但为了祭奠梁一二的在天之灵,更为了自己的血海深仇与三百年的隐忍,宣葆炯还是要为当年梁一二亲手布险局收官
今天梁辛所经历的一切,甚至包括故意引五大三粗出手屠城,以挑拨普通修士和八大天门之间的关系,全部都是梁一二设计的。其中的变化也仅仅是,在最初的计算中,这堂课是要在京师重地来讲的,而那四道杀阵,也都是由梁一二自己来接下
宣葆炯把讲课之地挪到铜川,是因为他需要宋红袍和天策门的帮助,来抵挡那四座杀阵。
梁一二已死,但宋红袍还在,宣葆炯在四十年前就找到了这个大头矮子。
梁辛明白,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宋红袍从刺杀梁一二的杀手,变成现在梁一二忠心耿耿的手下,其中必然还有缘由,在略略犹豫了一下之后,暂时压下了这个疑问,等东篱先生说完,宋红袍自然也会把他的事情交代清楚。
宣葆炯说了半晌,神色更加疲惫了,喘息了一会之后,才继续道:“四十年前,我找到宋红袍的时候,他正在炼化厉蛊为自己增长实力,四十年之内都无法出手。”
宋红袍修炼的是一门邪戾的蛊术,大功告成之后功力猛增,而他又在铜川经营多年,暗中有巫术阵法助他更添威力,所以两个人约好,四十年后,九月二十六,在铜川完成梁一二图谋的大事。
宣葆炯隐忍查案引来修士公布真相诱八大天门出手摧毁声望筹备了三百多年的必胜之局,最终却因为宋红袍突然散功,而功亏一篑。
本来面对四道绝绝杀阵,宣葆炯最有信心的,就是宋红袍这一阵,不料偏偏就是这一阵出了事。宣葆炯浓浓的叹了口气,脸上神色黯淡的都有些青灰了:“我自作聪明,可还是功亏一篑,事情败了,人都死了,更搭进去了一座铜川府”
梁辛不知道该说什么,宋红袍皱眉冷笑,青墨却摇了摇头:“这笔账,不应该算到先生身上。”
说着,青墨顿了顿,才娓娓道来:“龌龊事是他们做的,真相是他们藏的,先生说出实情,他们便要屠城灭口,他们种下了孽因,却要所有人来尝这个苦果,无论怎么算,这满城人命,都要算到五道三俗一线天和当初做下案子的凶手身上。”
宣葆炯摇头:“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是因我而死,我以为算无遗漏,可还是出了岔子,老梁要还活着,便不会有这场劫数了这件事,总要着落在我的身上。”
跟着老先生又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四十年前我便重返世间,等待宋红袍出关的日子里,是我难得的清闲,便游走尘世,读书取乐,也博得了一个学师的名声。因为有仙祸这件大事要办,所以我也不敢太露锋芒。”
以宣葆炯的见识灵智,读书读出名气根本不是难事,他引诱修士积聚铜川,本来也用不到公开讲课,不过为了替梁一二出一口气,为了当面痛骂中土修真道,还是弄了这么个噱头出来。
和曲青石的先祖一样,宣葆炯对梁一二满心敬仰,如果论起这些年付出的心血,比着曲氏一脉也不遑多让,可即便他没有道心同情凡人,毕竟也是个拥有逍遥境神通法力的人物。所有人都一样,一旦高高在上,就很难再把眼皮垂下来去看一看脚下的泥土,所以这位老学究,压根就没想起来去寻找梁一二后人这码子事
梁辛和宣葆炯对望着,爷俩都有点尴尬,嘿嘿的干笑了几声。
宣葆炯终于把自己这边的事情全部说完,转头望向宋红袍:“该你说了”
这时,突然一股浓浓的烤肉香气,钻进了众人的鼻孔,梁辛馋得差点把舌头卷起来吞下去,忙不迭的回头一看,远处的琅琊不知何时已经架起了一堆篝火,美滋滋的烤着两只兔子。
兔肉喷香,一滴滴琥珀色的油脂颤在金黄丨色的肉皮上,挣扎片刻后,滴落火堆,冒起兹的一声轻响
第五十二章 青衣游骑
梁辛幸福的都快飘起来了,琅琊远远的笑道:“还没好,再等等,烤好了喊你们”一边说着,素手轻摇,把架上的兔子换了个位置,继续灼烤着,时不时私下一小块肉皮放进嘴里,品尝一下味道。
宋红袍嘟囔了一句:“可惜只有两只兔子,不够塞个牙缝的”说话的时候,眼睛在犹自昏厥不醒的黑白无常身上反复打量,一扬大头吞了口口水。
梁辛吓了一跳,单看宋红袍的长相,说他喜欢肉可一点也不稀奇。
宋红袍咧嘴一笑,也不再废话,指了指还在沉睡中的郑小道,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小道的本事,遇到二步修士或许还有机会逃命,如果遇到三步修士必死无疑。可他在四十天前,却和你打了个平分秋色,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跟着不等梁辛说话,宋红袍就自己给出了答案:“蛊靠蛊术七星蛊,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提高极大的力量。不过蛊虫阴戾,每次施术之后,都要修养一阵。”
梁辛这才恍然大悟,追问道:“天策门的七百弟子,也是靠蛊术提升了力量,再配合军阵合击之法,所以挡住了万剑朝宗杀阵”宋红袍的神色一黯,他对天策门的感情极深。
宣葆炯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的说道:“生离死别,来世还有一场好相见”
宋红袍晃了晃大脑袋,把踌躇甩了出去,继续道:“不止是蛊术和阵法,每隔七年的九月二十六,不知为什么蛊虫都会越发暴戾,这个日子施蛊的威力会大增,我们把日子定在今天,也有这个原因的。”
跟着,宋红袍岔开了话题,脸上又恢复了原先那副阴狠丑陋的神情,说道:“西蛮蛊,北荒巫,也算是人间的两大奇术,天策门真正的本事,其实是蛊术”
中土西侧,苦乃山的另一边,有一支侍奉戾蛊的蛮人,他们靠着虫蛊奇术提高力量,还有各种匪夷所思的阴狠法术。在数千年前,西蛮被戾蛊吞灭了心性,毫无道理的发兵袭击中土。
因为有蛊术作祟,他们的军队几乎横扫天下,当时的朝廷被打得全无还手之力,中土兵祸横生,最终还是分散在四方的中土天眷高手,自发的集结成一支精兵,在正面与西蛮蛊人硬碰硬的打了几仗,舍命拖住了西蛮进军的速度。
而蛊虫的反噬极大,西蛮人被拖住后就开始大规模的自相残杀,中土精兵借着这个机会才翻身大胜。
中土精兵跨过苦乃山,一路攻入西蛮领地,最终彻底摧毁了敌人的老巢,所有有关蛊术的记载也被付之一炬,虫蛊之术就此失传绝迹。
天策门修习的军法,只要战场上出现过的手段,他们大都会有所了解,虽然西蛮早就被灭掉了,但是还是有一部分蛊术,被天策门中的人学会了。”
在外人看来,天策门修习的只是军队战法,其实真正的镇门秘技,是源自西蛮的虫蛊奇术
这时候宋红袍从怀里摸出一块青衣的命牌,塞进梁辛手里。
这块命牌和他以前见过的不同,命牌上既没有标明院子也没写出姓名,只是刻着:九龙司辖下青衣游骑
曲青石和柳亦曾经仔细的介绍过九龙司的各种职别,青衣游骑是影子,官职不比各大院的大掌柜小,也不比最普通的青衣兵卫大,游骑不属任何人管辖,只听奉九龙司总指挥使的命令。
大头矮子咧嘴一笑,像鬼更比像人多些:“我本来就是青衣,只听梁大人一个人的话,搬山也好,杀人也罢,反正他让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
这时曲青墨从一旁叹了口气,忍不住喃喃的念叨了一句:“梁大人究竟是什么人”
曲氏先祖历经数代,只为了帮他翻案;六步修士,大宗师境界的冰原邪修,只为他一句话就去卧底三百年;还有眼前这个满脸戾气的侏儒,恐怕见到佛祖都会破口大骂,却只听梁一二的差遣。
宣葆炯呵呵笑道:“这就是梁大人的本事了,只要和他一起相处一段时间,时间长了都会佩服他”
梁辛心中向往,可是脑海中还是勾勒不出先祖的风采,笑着随口道:“祖爷爷有大神通,自然令人折服。”
不料宣宋两个人却一起摇头,宣葆炯更是肃容说道:“梁大人让我钦佩的,不是神通法力,也不是胸中沟壑,而是他那份那种不服强不信天,对敌心狠手辣对自己人视如手足的傲气义气,和什么都敢想都敢做的疯劲。”
宋红袍也点头,大笑着应和道:“他就是个疯子,他从不问能不能,只看该不该所以跟着他做出来的事情,都是应该去做,但是看上去却绝不肯能完成的任务,宋红袍跟着他,便只有两个字:过瘾”
过瘾
梁辛眉飞色舞的笑了,他开日馋算计银钱,又何尝不是为了品尝人间滋味,为了过瘾。
中土人杰地灵,除了武者修士之外,还有另外一类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天眷神力。当初在矿井遭遇项蟾蛮突袭的时候,梁辛就见到九龙青衣之中不乏此类高手,这些人有的唤兽有的神打有的拥有烈火臂他们的本领林林总总各不相同,力量也大小不一,不过相比之下,与修士的神通还是要差得太多。
宋红袍就是天眷之人,而他的本钱却是:天赐蛊身。
别人练蛊,进境缓慢,还会被反噬;宋红袍炼蛊,不仅速度奇快,而且没有一点危险。
当时放眼天下也只有天策门中还有些残留的蛊术典籍,所以梁一二就把他送入了天策门。
对于炼蛊而言,郑小道只能算中上之资,施术之下还能和梁辛打成平手,更毋论天赐蛊身的宋红袍,他在天策门学艺二十年,实力几乎是纵云梯似的暴增,从一个凶狠阴戾的凡人,变成连普通修士都要退避三舍的凶徒。可是这种质的飞跃,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不可思议,但是对付高深修士,依旧力有未逮。
当时的宋红袍,修炼到了极致也只能勉强对付五步修士,这样的进境即便放在修真道上也是惊世骇俗了,可是对梁一二肩负的重任而言,却用处不大。宋红袍心里着急,也就愈发的卖力去钻研天策门中残存的虫蛊之术,忙来忙去,最终还原了一份残缺的蛊术了:夺蛊。
夺蛊,能够夺旁人之力化为己用,可前提必须是被夺力的人,三魂不全七魄不整,有心无智,蠢而不笨
宋红袍琢磨了琢磨,把全中土的傻子都加在一起,估计也不够让自己在提升一级的。
可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梁一二竟然真的给他找到了一个心智缺失,但体内真元澎湃之人,悄悄送到了天策门中
此刻梁辛也明白,指着始终抱着大木头箱子的十一,满是惊讶的问:“是他”
宋红袍缓缓点头:“这个人的身份背景,梁大人也不清楚,是他手下的精锐青衣在山沟里发现的野人。只知道自己叫十一,抱着口箱子从来不许别人碰一碰。”
说着宋红袍也苦笑摇头:“我要用虫蛊之术夺他的力气,本来就已经愧对她了,那个箱子他视若性命,我自然也不会逼他打开来看看。”
自从有了十一,宋红袍的功力又有了新的进境,开始向着五步大成的境界逼近,直到几年之后,梁一二再度来到了天策门,亲自给了他一道密令。
此刻的宋红袍,脸上多出了一股迷惑的神色,和天生的虐戾纠缠在一次,变成了无法形容的可怕:“大人给我传下密令,他要我每次功力有所进境之后,都去刺杀他一次,货真价实的刺杀”
梁辛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是一头雾水,老叔梁风习习说宋红袍是刺客,便是由此而来的,可梁一二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红袍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这其中自然有大人的一片苦心,我问不出缘故,便心甘情愿的照做嘿,梁一二啊,他说什么,我便会做什么”
十一的生前不知是什么背景,体内蕴含的真元渊若大海,宋红袍守着一座金山,奈何口袋太小,每次也只能取走九牛之一毛,虽然一切顺利,可是想一口吃个胖子也绝不可能。
在宋红袍的印象里,连累风习习的那一战,是倒数第二次刺杀。
不久之后,他最后一次暗算了梁一二,依旧未能成功。当时梁一二面色忧虑,击败宋红袍之后,沉声说道:“两个月之内,你再来杀我一次,如果能把我杀了,就去苦乃山搬山院司所找靳难飞,他会给你一只玉匣,你打开一看便会明白,便知道该怎么做了。若果你还是没能超越我的话,就帮我做另外一件事,这件事么到时候再说吧。”
梁辛的两条眉毛,已经快要缠成麻花了,宋红袍见他神情有异,略带纳闷的问他:“怎么了”
梁辛把自己这边的经历,也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两位前辈,最后才苦笑着摇头:“那个玉匣里,只有一颗干枯的人头,根本没有只言片语。”
宋红袍瞪大了三角眼,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