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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一百零二章 所求

你未尽信,我如何尽言何况你所揣测的乃是我的行为,并非我的为人,再思再想。

徐础如同刚开蒙的童生一般,局促不安,又想一会,说:天下混乱,先生隐居荒谷,不设篱墙,专教弟子礼仪,应当是个好名之人。

这才像点样子,继续。

徐础想得更久一些,先生以问代答,循循善诱。

又退步了,尽拣无用的话敷衍我。

徐础脱口道:先生沽名钓誉,像是我认识的一位相士。

对面没有回应,徐础道:小子胡言乱语,望先生莫怪,夜深更迟,小子

你说我像相士是个神棍

相士并非神棍徐础突然将心一横,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忌讳什么,但我认识的这位相士,以及先生,的确有神棍之风。

有趣,听了这么多的评价之后,你的说法最为有趣。神棍装鬼弄鬼,相士故弄玄虚,我则是有话不说明白,因此相似

是。

神棍与相士为何不肯说实话

因为他们要讨好主人,揣摩主人心事,或捧或吓,进而谋财。

我为什么有话不说明白

因为因为话在我心中,只有我自己想明白,没有先生说明白这回事。

嗯。你认识的相士是哪一位

刘有终。

的确是个人物,但是难成大事。

何以见得徐础问道,没注意到话题的突然转变。

如你刚才所言,相士揣摩人心,进而谋财,则他揣摩得越透,与此人靠得越近,靠得越近,越难给出良言。而被他揣摩之人,心事既漏,又亲近小人,非真英雄也。如此这般的两人,怎成大事

徐础很想为沈耽辩解两句,说他身边的人不只有相士,最后却只是道:先生见微知著,令人佩服。

你说我好名,又说我与神棍相类,为何轻易就信了我的判断

范闭虽老,却极难对付,莫说毫无准备的徐础,便是跟随多年的弟子,也常常被问得汗流浃背。

徐础觉得身上有些燥热,如芒在背,却不肯认输,想起郭时风的一段话,回道:先生此言,听似有理,实则为瞎蒙。天下群雄并起,最后成功者只有一人,断言某某难成大事,其实很容易,断言谁能成就大事,才是最难。

然则你听到我的判断,心中是否有所触动

徐础忽然明白什么,再一叩首,起身道:我心中昏暗,所以见到光亮就奔过去,仓皇不问方向。先生寥寥几句判断一人,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亮光,但这亮光

可能只是一堆即将熄灭的小火。

先生的手段与相士异曲同工。

嗯,我能揣摩到你的心事,可这是你需要的吗

徐础摇头,这只能令我心中越发昏暗。小子狂妄,志不在己,而在天下,纵然自视甚明,然于天下无益,终非所愿。

先自明,而后方可明天下。你被相士的手段所迷惑,频频被揣摩到心事,所以者为何

徐础又一次叩首,重名不重实,纠缠于他人手段,忘记其人之实,如见街头卖艺者花招眩目,就以为此人比久经沙场的老将更有本事。

你是闻人的弟子

范先生认得闻人先生

算是吧。你专攻的是名实之学

是,窥视而已,一直未入厅堂。

怪不得,你还在循名责实

是,但我好像陷在循名之中走不出来,迟迟学不会责实。

相士揣摩人心为何

为财。

我揣摩人心为何

为名

再想。

徐础突然明白过来,他想什么并不重要,范闭为何也不重要,他刚才犹豫不决的回答,暴露出自己心无定算,所以才会被要求再想。

为圣贤之道,为天下之道。

你过来。范闭道。

徐础膝行向前,即使到了范闭对面,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圣贤之道便是天下之道,你既志存天下,何以只学名实,而不从圣贤书中寻条出路我坐在这里很久了,来见我的人,非好名者,便是好天下者,你是后一种。你陷于循名之中难以自拔,何不先从破名开始

破名求实

破名求不得实,只是先让你登岸而已。圣贤之言皆在书中,圣贤之道却在这个求字上,细思,细思。

徐础沉默良久,先生在这里见过许多人

从去年开始到现在,至少有二百人了吧,如你一般的志存天下者,超过一半。

这么多徐础先是一惊,随后心中忽然一松,虽未见到光芒,却已不那么昏暗沉重,最后一次叩首,先生才是志存天下之人,小子惭愧,小子当重读圣贤之书。

让这天下太平吧,这是唯一的求实。

范闭长叹一声,被问者不轻松,他一样也很疲惫,告诉外面的人,别忘记给我的毛驴喂夜料,我好像听到它的肚子在咕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