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础思忖片刻,不想给予对方幻想,于是道:我不认为自己的文章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说动陛下改弦更张。
我可以找人雕琢你的文章,让它更有说服力。
楼础还是摇头,张释端不解其意,还有些着急,离席下地,穿鞋站立道:楼公子虽遭禁锢,仍是天成子民,怎可知而不言
屋中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张释端笑而改口:我嘴笨,换个人来说服你。
楼础扭头看去,惊讶地发现屏风后面不知何时多出几个人,人影绰绰,虽不清晰,但能看出应该都是女子。
楼础也离席下地,拱手道:不知世子有女眷在此,楼某
大丈夫心怀壮志,还怕几名女流之辈吗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楼础尴尬不已,挺身道:不畏男女,但畏人言,便是世子与诸位,也该稍加留意。
屏风内外同时响起笑声,另一名女子道:我们不怕人言,人言怕我们。
张释端侧身道:我来介绍,这位是大将军之子,楼础楼公子。这边第一位便是陛下的亲姐姐,洛阳长公主。
楼础吃了一惊,皇帝对这位长公主极为看重,登基之后不久,将她的称号改为洛阳,据外面的传言,长公主颇有干政之举,马维所谓牝鸡司晨,指的就是这种事。
布衣楼础,拜见长公主。过道狭窄,身边又站着张释端,楼础干脆不跪,只是拱手作揖。
屏风后又传来窃笑声,长公主道:我虽是女流,但是比你们年长得多,有我监护,楼公子当可不畏人言了吧
楼某惶恐,若知长公主在此,断不敢登门。
这个人有些迂腐啊,还有些胆小怕事,我觉得他不是咱们要找的人。长公主不客气地说,只将声音稍稍降低。
楼础巴不得被撵走。
屏风后面小声议论,张释端暂停介绍,小声道:楼公子大可不必拘礼,屏风后面的人都是陛下至亲,她们说的话,陛下没有不听从的。
楼础正考虑要不要直接摆明态度,反对女子过问政事,屏风后面的长公主道:五弟,你先退下。
咦张释端大惑不解。
咱们都退下,你七姐要单独向楼公子说几句。
五弟七姐,楼础对这些皇亲之间的排行完全搞不懂。
张释端笑道:七姐出马,必定成功。楼公子,这回我不用传话了,看你们二人谁能说服谁。
楼础恍然,原来这位七姐就是张释端此前频频前去咨询的人,不由得有些好奇,没再废话,留在了原地。
屏风后面人影消散,张释端也退出房间,楼础站立不动,突然想起还没人给他们介绍,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屏风后面烛光微弱,初时并无人影,待她走近之后,才显出极淡的一团影子。
十七哥好久不见。
楼础一愣,极少有人称他十七哥,即使是家中亲兄弟也不用这个称呼,何况对方还是一名他不认识的皇族女眷。
不敢,阁下是楼础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称阁下。
对面笑了一声,在下姓张,先帝赐号欢颜郡主,十七哥记起了吗
恕楼某眼拙楼础还是没想起来,对方既是郡主,必是王女,可他连人都没看到,称不上眼拙。
难怪,那时我与十七哥都还年幼。十三年前,我随母亲进京,新宅诸般不全,暂寓姨母家中,游赏花园时,与几位哥哥见过数面。
楼础终于有了印象,兰家显赫,除皇太后大将军夫人之外,还出了一位湘东王妃,当年王妃进京,在大将军府里住过几个月。
一个小女孩儿的形象浮现在楼础眼前,他脱口道:你是蛮丫头
哥哥们都这样叫我吗想必是因为我从南方而来,爱爬树,爱捉虫吧。
楼础忙道:小时候乱叫的,原来你现在是欢颜郡主了。
先帝见我总笑,赐我这么一个名号。说到正事,十七哥的用民以时真是说到了当下之急。
小时候只是见过面而已,没怎么打过交道,楼础对欢颜郡主并无亲近之情,于是拱手道:一番空谈,陛下自有主意,绝不会被一篇文章所改变。
单只是一篇文章当然不成,若是再加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呢
我不明白郡主的意思。
陛下并不总是正确,但有一句话我认为陛下说得很对:一个人只从故纸堆里找依据,平时所接触者不是高官就是贵戚,却自诩天下形势了然于胸,大言不惭要为民请命,岂不可笑楼公子有一招见微知著,何不再学一招眼见为实
楼础惊讶地发现,郡主的话很有道理,自己竟然真的快要被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