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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练 分卷阅读4

得知天福宫坍塌,沈怀素立即回家,带走了不少现金,回了玉松,也就此在这里扎了根,不久便与和家中一向有生意往来的梅先生的独生女梅结了婚。

梅个子不高,骨架不大,小时候练过芭蕾,走路带风,常用眼角看人。沈家人认为,梅是“合适的”,“恰当的”,“能装点门面的”媳妇儿。而梅认为,这段婚姻是她的“一项投资”。似乎没人问过沈怀素的意见,他没有说“不”,这事儿就成了。

隔年,沈映就出生了。

沈怀素自诩“杂学家”,考古,民俗,建筑,都懂一些,唯独对育儿说不出个名头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孩子全由梅和保姆照顾,夫妻俩新婚后住在玉松市内一幢独门独户的小院,环境优美,但每天往返天福宫实在不便,不久沈怀素便搬去了天福宫,偶尔请一些民俗学家的朋友来宝殿看看壁画,游游琼岭,十天半月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也是匆匆忙忙,打点些衣物就又走了,后来沈怀素几乎不踏进家门了,一门心思全扑在了寻找传说中的将军藏宝洞壁画上,他本身就会潜水,又另找了个几个地质学家组成了一支小队,他听说将军藏宝洞里的壁画更古老,在人类会说话之前就存在了。他想看一看。

梅对沈怀素也做过感情上的投资,沈映五六个月大的时候,她带着沈映去了天福宫,可住了一个晚上她就受不了了,那时是山里的湿季,晚上打雷下雨,蚊虫多,雨声吵得她睡不着,梅半夜起来,摇了摇沈映的小床,沈映在睡着,沉静,一动不动。一道惊雷劈落,一片白光照得沈映的脸蛋惨白阴森,梅心里一跳,摸了摸孩子的鼻息,按了按他的心口。沈映的呼吸平和,心跳缓缓的。梅往外看了眼,披上外套去找沈怀素了。

梅和沈映睡在和大殿同一个院的一间侧室里,出了房间,她往大殿摸去,一路走一路开灯。天福宫里再没别的人了,风雨交加,满世界吵吵嚷嚷的。

整条走廊都是湿的,梅穿着拖鞋,脚背一下就湿了,她的脚底越走越凉。

进了大殿,梅先喊了沈怀素一声,可她的呼唤一下就被吸了去,连回音都没给她剩下。梅一抬头,看到了赤练神君。

神君眉目温柔,是个平实宽厚的面相,嘴角微翘,挂着个浅笑,似曾相识。神君的铸模约莫是观世音像的,只是神君的头发黑而浓密,粗糙的木雕活让它们看上去像一条又一条耷拉在他肩上的蛇。

他像西方神话里的美杜莎。

这男人身姿的美杜莎低垂眸子注视着自己的脚趾,他脚边是一方供桌,桌上摆着些瓜果和一鼎香炉。几株线香静静,幽幽地烧着。

梅穿上了外套,绕到了神君像后头,她知道绘有壁画的暗室就在那儿,那是沈怀素工作,吃饭,休息,打发时间,苦思冥想的地方。

梅推开门进去,她先是看到了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的背影,接着又一道雷,数道黑影拍打在墙壁上,满墙红字亮了瞬,好像一把火烧起来了一秒,又在刹那间熄灭了。

梅走了出去。

她记得沈怀素回头看了她一眼,但她想不起那眼神里的潜台词了,或许他看她,根本不带任何情绪,又或许他根本没有看她。

梅回了侧室,沈映醒了,她伸出手指逗了逗他,沈映看着她,却没理会。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沈映和沈怀素有多相像。他们看人,眼睛很亮,但眼神是空的。

沈映是个安静的孩子,不吵,也不闹,也不哭。他生下来就没哭过一声,接生的大夫打他屁股,他只是咳了下。起先五个小姑子还七嘴八舌地说梅命好,有福气,沈怀素不挑剔,生了个儿子,儿子也这么好带,可过了半年,她们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又从五湖四海汇聚了过来,提着大包小包住进了沈家,各自带着各自的秘方,一个劲给梅出主意。孩子不哭,连恩恩哦哦都不会,对吃什么,用什么全没自己的意见和主张总不是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