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寒雾朦胧,月色黯淡。
“老板,丰崎先生是怎么回事儿啊?”蔡花偷瞄了眼坐在厅里喝着汤,吃着馒头的丰崎良墅,悄声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儿?”陆惊鸿睨他一眼,又反过来道,“你倒给我说说你怎么回事儿,他死皮赖脸赖在这儿,你还就真把他当祖宗供起来了啊?怎么着他也是日本人,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蔡花一脸不解,最后放人家进来的还不是你嘛,于是委屈道,“老板你是怎么想的,他是日本人,你也是中国人啊,为什么独独怨怼我?”
陆惊鸿忽然怔住,他也是中国人……是啊,不过他连自己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他半百年前的记忆全没了,自己对这世间唯一的概念就是从晚清开始的。可倘若真正思索起来,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来自哪里,心里完全没个数啊。
他抬头望了望寒空中迷离的弯月,只好岔开自己本身的话题,问道:“可我看你似乎……不怎么反感他啊,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蔡花这才缓缓答道:“我遇见老板之前,大概三年前吧,1937年的时候。那时我因为家乡被日军突袭占领,不得不逃来南方,在路上快饿得体力不支的时候,是一支日军的长官,一个日本人给了我半个粮饼。”
他眉眼带笑地继续说道:“虽然只是半个,却足够支撑我的整个生命。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家园失去,饥寒交迫的双重绝境下,选择放弃对死亡的挣扎,就那样静静躺在路边,慢慢死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消失在寒湿的夜空里。
陆惊鸿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松动,尴尬地开口:“但救你一命的……不是他啊。”
“可他们都是日本人啊。虽然……不是所有日本人都有怜悯之心,都会伸手去救一救因为他们而遭遇绝境的中国百姓,但在这人世百态里,纯良的无关国仇的人性,依然存在着,不管未来如何,我相信他们都会存在着。”
蔡花的眼中有着璀璨的曦光,文弱的声音带着一股坚定。
“你说的也没错。”陆惊鸿回道,便再也没有开口,内心却是深深叹了口气。
只可惜你生活在了这个世道里,并且这个世道没有那么多善良的人性供你信仰。不过,对这个世道抱有一种纯美的希冀,也并无坏事。至少自己的本身不会拥有那么多的痛苦,不会让自己浮沉在仇恨的深渊里,生不如死……
“吃完了。”
丰崎清冷的声音忽然从两人的身后响起,手里拿着盛汤的小瓷碗。
“哦,我洗碗去了。”蔡花这才回过神来接过他递来的碗,转身走进了厨房。
陆惊鸿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楼。
就这样平淡无奇的日子过了两日,十二月末已经来临,很快,新的一年就要开始。
陆惊鸿坐在铺子里,仔细地描摹着一幅竹简上的山水画。耳边是冬日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给这平寂的空间多了一丝噪音,听着心间却不觉着聒噪。
忽然,‘凡肆’的大门被人猛地一推开,外面凛冽的狂风呼啸着灌进来。
他立刻被寒气冷得一抖,握着毛笔的手指一晃,笔尖的一点墨滴落在了宣纸之上,一簇渔火的江船上,渔夫淡褐的蓑衣被墨迹染透。
陆惊鸿起笔墨,皱着眉将画卷起,一边抬头不悦地对蔡花道:“叫你不要总是一惊一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