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这么贵啊!」
「大姐,像这样的皮大衣在商店里卖一千多块呢,如果不是着急回家,我说什么也不能以这么低的价钱出卖掉啊,大姐,如果你真的想买,那你就给出个价钱吧!」
「两百!」
「不行,大姐,两百元进还进不来呢,你给三百吧,大姐,就算我求你啦!」
「行吧,给我拿一件!」老丫头正欲掏钱,秃子和反革命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走到烂脖圈的身后,反革命一把拽住烂脖圈的上衣领:「谁让你在这里卖衣服的?」
「大哥,」烂脖圈回过头去怯声声地伸辩道:「大哥,我急着回家,把这些皮大衣降价处理处理!」
「哼,你交税了吗?」秃子面色冷峻地问道。
「没,没交!」烂脖圈哭丧着脸说道:「大哥,我就这点货,再交税就更没有玩意啦!」
「啊,」反革命一把将烂脖圈推搡到车门处:「他妈的,偷税漏税,罚款!」
「大哥,我一件皮衣还没卖呢,哪有钱交罚款啊!」
「嗬,」秃子冷笑道:「没钱交罚款是不是?来啊!」秃子一把夺过烂脖圈手里的旅行袋将里面的皮大衣纷纷翻拽出来:「降价处理,抵缴罚款!谁买啊,两百元一件!」
「大哥,大哥,求求你们啦,我就这些衣服啦,你都给我降价处理啦,我可怎么回家啊!」
「去你妈的吧!」反革命拽着烂脖圈的衣领生硬地将其推搡到汽车下面,而秃子则开始倾销烂脖圈的皮大衣:「两百元一件,谁买,啊,两百元买件皮大衣穿,出门在外的上哪能碰到这等好事啊!」
「给我一件,」老丫头将手中的三张百元钞票抽出一张:「我要一件,嘿嘿,没到五分钟的时间我就省了一百元,今天的运气可真好哇!」
「也给我一件,」撒手撂嚷嚷道同时开始掏钱。
「我也要一件!」国民党也随声附和着。
车内的旅客见状,许多人动了念头,纷纷掏钱购买便宜货,顷刻之间,鼓鼓囊囊的旅行袋立刻给消了肿,秃子开始收兵走人:「好啦,不卖啦,不卖啦,剩下的这几件皮大衣留给他作路费吧,咱们工商所也得讲究点啊!」说完,秃子拎着半袋皮大衣走下车去,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之中。
「啊,」车内有人惊叫起来:「啊,这哪里是什么皮大衣啊,这是人造革的!」
「不好啦,上当啦,上当啦!」
「走,找他们去!」
「去哪找啊!」
「嘿嘿,」乘务员挎着票夹子跳上大客车:「找,去哪找啊,就是找到啦,你敢跟他们把钱要回来吗,借你一个胆吧!」
众人闻言立刻沉寂下来,乘务员看着这些花了高价买了一件最为廉价的人造革大衣的乘客们嚷嚷道:「买票啦,买票啦!」
……
这种可笑的、无聊的游戏在客运站竟然屡试不爽,着实骗到不少不义之财,刁钻奸滑的秃子对同伴们提醒道:「这玩意虽然搞到不少子弹,可是不能总是之样的玩下去,时间一长弄不好准得翻船!」
「那,那,」烂脖圈不悦地嘟哝道:「哥们,咱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赚钱的路子,这干得好好地怎么就不玩啦!」
「嗯,」反革命表示同意:「秃子说得有道理,这事不能一个劲地干下去!」
「可是,不干这个还有什么来钱的快道啊!」撒手撂茫然地问道。
「哥们,」秃子一双狡猾的小眼珠骨溜溜一转,又想起一条骗钱的妙计:「哥们,你们听我说,咱们明天,……」
众人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哈哈哈,我说秃子啊,你可真是纳鞋不用锥子,针(真)行啊!你简直比梁山的军师吴用还有厉害啊!」
「好路子,干!」
「对,干!」
「干!」
……
冬天的清晨总是姗姗来缓,惨白的太阳有气无力地躲避在浓重的沉雾之中,凛冽的寒风一路呼号着尤如一把锋利的尖刀无情地刮剌在行人们发抖的身体上。
为了躲避风寒,出行的旅客全部龟缩在尚有一丝暖意的客车里,人们身着厚实的大衣,在狭窄的车厢里很不友好的拥挤着,彼此间不耐烦地谩骂着。秃子率领着他的一班人马也混入在喋喋不休的旅客当中,各自找好合适的位置安静地坐下来,没过多久,汽车里所有座位都被人占据,来迟的旅客只好拎着乘务员递过来的塑料椅在过道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唉,真他妈的不合适!」一个脸色黝黑的壮年男人气鼓鼓地说道:「一样花钱买票却要坐在过道上,我们是二等公民吗!」
「嘿嘿,谁让你愿意坐啦!」旁边的人打趣道。
「走!」
随着乘务员的一声喊叫,客车司机跳上驾驶室的座位。
「突突突!」汽车发动机尖声地吼叫起来,一股股白色的雾气顿时四处飞散,乘务员正欲关闭车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烂脖圈突然一把拽住汽车的门把手,然后非常麻利地跳上汽车,他身着一件挂满油渍、许多地方的棉絮像开花馒头般地裸出来,肮脏的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发散着汗油气味道的皮帽子,乘务员没好气地嘟哝道:「没有座位啦,往里走,在过道里找个椅子将就坐下吧!」
烂脖圈没有言语默默地向车厢里拥挤过去,众人对着一身农民装束的烂脖圈投以不屑的目光:「干什么,瞎挤个什么劲,赶快找个地方坐下算啦!」
汽车冷丁转了一个大弯,剧烈地抖动起来,烂脖圈丝毫没有思想准备随着汽车的颠簸一屁股瘫坐在身旁一位穿着入时的女士身上:「你干什么啊,」受到无端骚扰的老丫头恶声恶气地嚷嚷道:「烦人,出门碰上你们这种人真是倒霉!」
烂脖圈对众人的鄙视和老丫头的斥责根本置之不理,他安然地搬来一把塑料椅坐在老丫头的身旁,老丫头屏住呼吸用一只手不停地摇扇着希望驱赶走烂脖圈身上腥臭的气味,烂脖圈视而不见心安然地从脏乎乎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支亮闪闪的易拉罐饮料。
「嗬嗬,」老丫头见状冷笑起来,悄声嘀咕道:「人不怎么样还净喝高档玩意呢!」
烂脖圈悠然地开启着易拉罐的小拉环,只听「哧」地一声,饮料罐里面粘稠的液体毫无顾岂地溅射出来,喷洒在老丫头贵重的皮衣上:「哎呀,」老丫头皱着眉头擦试着皮衣上的饮料泡沫:「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讨厌死啦!」
烂脖圈打开易拉罐,津津的味地喝了一大口,然后便漫不经心地摆弄起那个被拽下来的小拉环,老丫头悄悄地扫视了一眼烂脖圈手中的小拉环,突然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喊叫起来:「哎呀,你中奖啦!」
烂脖圈抬起厚眼皮瞅了瞅老丫头,又看了看手中的小拉环,正欲准备顺手扔掉,老丫头立即制止道:「别扔啊,你中大奖啦,这个傻帽!」
「嗯,怎么回事!」在老丫头前排坐着的秃子回过头来瞪着猫一样雪亮的小眼睛询问道:「谁中大奖啦?」
「他,」老丫头指了指身旁正在继续喝着饮料的烂脖圈:「他,这个农村人,喝了一听健力宝饮料竟然喝出一个大奖,真他妈的傻人有傻命啊!」
「哦,是吗,给我看看!」
「这那,给!」老丫头顺手夺过烂脖圈手中的小拉环递到秃子的手中,秃子接过小拉环仔细地审视一番,突然兴奋地喊叫起来:「真的,真的啊,这是健力宝十万元大奖啊!」
「啊,——」平静的车厢里顿时炸开了锅,众人的目光全部不约而同地聚焦到烂脖圈的身上,烂脖圈站起身来一把从秃子手中夺过小拉环,小心奕奕地揣进棉大衣的里怀,秃子一脸讥讽之色地说道:「嘿嘿,我说这位农民大哥,你挺有命啊!」
烂脖圈没有作声,继续喝着饮料,不远处的撒手撂和反革命拨开众人挤到烂脖圈的身旁:「喂,给我看看!」
「给我看看!」
烂脖圈冷漠在扫视一眼两个伙伴,很不友好地摇摇头。
「嗬,」撒手撂气鼓鼓地说道:「可下得到一个宝贝啦,连看一眼都舍不得啊!」
「可不是咋的,看一眼还能看化啦!」反革命在一旁附合道。
「喂!」坐在烂脖圈左侧的、始终没有言语的国民党此时开了腔:「我说这位农民大哥,中了大奖你知道去哪里领吗?」
烂脖圈闻言,转过头来看了看国民党,依然没有作声。
「嘿嘿,你知道健力宝的办事处在哪吗?」国民党继续说道:「健力宝在哈尔滨设有一办事处,中了大奖的人得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和喝完的饮料罐以及那个小拉环去哈尔滨办事处领取奖金,你有身份证吗?」
烂脖圈无奈地摇了摇头。
「哈哈哈,」国民党冷冷地奸笑起来:「没有身份证你是领不到十万元奖金的!」
「喂,哥们!」撒手撂乘机提议道:「这位大哥,我有身份证,走,咱们下车打辆出租车去哈尔滨,用我的身份证把奖金领出来,然后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怎么样?」
「嗬,」秃子一听腾一声从坐位上跳起来冲着撒手撂喊道:「嗬嗬,谁也没有你聪明啊,拿个身份证就分人家一半奖金。」
「不合适!」老丫头冲着烂脖圈嚷嚷道:「大哥,这样吧,反正你也没有身份证,哈尔滨那个办事处你也找不到,你干脆把这个易拉罐卖给我算啦,你说要多少钱吧,大哥!」
烂脖圈又转过头来瞧了瞧身旁的老丫头。
「对,卖掉算啦,反正也是意外之财,你说要多少钱吧!」反革命说道。
烂脖圈握着早已喝光的空饮料罐茫然地望着众人。
「哼哼,」看到烂脖圈始终不说话,秃子不怀好意地对众人说道:「蒙啦,中了大奖不知道该怎么好啦,蒙圈啦,彻底地蒙圈啦!」
「是啊,想卖多少钱你到是吱个声啊!」撒手撂说道。
「是啊,你到是说话啊!」
烂脖圈继续沉默。
「大哥,」老丫头心急火燎地说道:「大哥,壹万,怎么样,卖不卖?」
烂脖圈摇摇头。
「壹万伍!」
烂脖圈再次摇摇头。
「贰万!」
烂脖圈迟疑起来,旁边的国民党说道:「可以啦,人家一点也没有少给你,还不赶快卖给她,那可是贰万块现金啊,够你他妈的挣半辈子的啦!」
烂脖圈看了看手中的空饮料罐,正欲准备递到老丫头手中,突然间像想起什么似地将一只脏手伸到老丫头的眼前。老丫头微笑着说道:「大哥,我现在兜里没有那么多钱,你跟我坐到终点,到了家我就去银行给你取钱,你看行不行?」
烂脖圈一听,刚刚递过空饮料罐的那只手迅速地收缩回去,同时毫不客气地摇摇头。
「嘿嘿,这个土老帽看着傻里傻气的,心眼还不少呢,人家要现钱!」
「可是,」老丫头一脸焦急地说道:「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谁出门一下子能带这么多钱啊!」
「可也是,带着这么多钱出门不是没事找事吗!」秃子接茬道:「我说各位,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大家伙同意不同意,反正咱们大家谁的兜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壹万贰万块钱的,咱们大家合伙把这个易拉罐买下来吧,然后咱们去哈尔滨领奖,领回的奖金按照每个人的出资额分配,我的主意怎样?」
「我看可以!」反革命第一个表示赞同。
「行,妥!」撒手撂说刚开始煞有介事地把手伸进口袋里翻自己的钱包。
秃子首先将一叠钞票塞到烂脖圈的手里,可是烂脖圈并没有接受,默默地推开秃子握着钞票的手。
「嘿嘿,这个土老帽要成炮的钱,哈哈哈!」国民党说道。
「操,又不会算帐啦,农村人就是农村人!」秃子握着钞票没好气地说道:「到低是他妈的农村人,越贱越不买,越贵越不卖!」
说在这几个人有来道去地演戏的同时,坐在汽车前端的几个年青农民始终在观察着事情的进展,看到烂脖圈手中那个拥有十万元巨额奖金的易拉罐准备转卖掉,几个年青的农民跃跃欲试:「哥们,咱们几个把钱凑在一起将他的易拉罐买下来吧!」
「行,你有多少钱啊!」
「我这有一千五!你呢?」
「我有两千多一点!」
几个年青农民很快便凑足五千块钱,他们耳语一番打发其中一个人悄悄地挤到烂脖圈的身旁:「这位大哥,」好不容易挤到烂脖圈跟前的年青农民将手中的钞票递到烂脖圈的眼前:「大哥,这是五千块钱,你卖不卖?」
烂脖圈瞪着奸滑的眼睛久久地审视着这个终于上套的年青人,但是并没有急于伸出手接过他的钞票,而是装出一副没有主意的样子怔怔地望着围拢得水泄不通的众人。
「瞅啥啊!」老丫头冷冰冰地说道:「你自己的玩意,愿意卖多少就卖多少呗,谁管得着哇!」
「谁说不是啊,你就是白给人家我们不也得眼瞅着吗?」
「大哥,我只有些钱啦,咱们都是农民,你就卖给我算啦!」
烂脖圈预感到火候已到,他终于将手中的空饮料罐塞到那个可怜的、被蒙在鼓里的年青农民手中,然后又从怀里取出那个小拉环,而中计年青的农民则喜出望外地把一叠厚厚的钞票塞到烂脖圈的手中,然后紧紧地握着空饮料罐满心欢喜地挤出人群。
「操,」秃子一脸怒气地谩骂道:「操,山货,山驴屄!」
「操你妈的,这个主要山!」撒手撂恶狠狠地骂道。
「大哥,」老丫头则和声细语地说道:「大哥,十万元的大奖你五千块钱就给卖啦?真可惜啊!」
「说你傻你就傻,你夏天穿个棉裤衩,说你山你就山,你冬天穿个单衬衫!」
反革命嘻皮笑脸地拧着烂脖圈的耳朵毫无顾岂地调戏着。
烂脖圈皱起眉头一把推开反革命的手,反革命顿时变了脸:「哎哈,出息啦,敢跟老子动手动脚的!」说完,挥起拳手冲着烂脖圈的额头狠狠地击打下来,秃子急忙接住反革命的拳头,同时一脸恶气地冲着烂脖圈喊道:「操,傻屄,还不快跑,等着挨揍哇!」
「对,哥们,把钱揣好快点跑吧!我们这位哥们火气大,发起脾气来谁也拽不住!」撒手撂推了推傻呆呆站着的烂脖圈,偷偷地冲他使了一个眼色,烂脖圈明白到了该脱身的时候啦,便推开众人向车门挤去,而反革命和秃子、还有撒手撂也紧紧地尾随在烂脖圈的身后同时挤向车门。烂脖圈示意乘务员打开车门,然后纵身跳下汽车沿着积满皑皑白雪的公路向远方跑去。
「操,追上他,好好地胖揍他一顿,……」反革命一边骂着一边也随后跳下汽车,紧接着秃子、撒手撂、国民党也纷纷跳下汽车。
「等一等!」乘务员刚准备关上车门,老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拎着精美的皮包挤到车门处:「等一等,我下车看看,可别打起来!」说完,也跳下汽车飞快地追赶着自己的同伴。
汽车再次发动起来,从挂满白霜的屁眼里喷出一股呛人的烟气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茫茫地雪原里。
坐在汽车前端那几个年青的农民翻过来调过去的摆弄着那个奇妙的小拉环,
众人围拢在周围瞪着贪婪的眼睛、嘴角里流淌着口水死死地盯着那个十万元巨奖
的空饮料罐。而司机和乘务员则兴灾乐祸地望着仍然蒙在鼓里的可怜的乘客们。
烂脖圈几个人截住一辆出租车很快便返回喧闹的市区,在车上这几个大骗子便将脏款分个一干二净,秃子领着其他几个人中途下了出租车,车里只剩下烂脖圈一个人,司机问道:「大哥,去哪?」
「黄金海岸洗浴中心!」
「好!」司机答应一声,出租车调转过头驶进密如蛛网的街区,淹没在灯红酒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