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
「真的,走!」说完,大周把酒杯放餐桌上一推,拉起我的手便往外走,大乐急忙拦住我:「老张,你这是干什么去?」
「找英子去!」
「啥?」地八子一听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老张,你又喝多啦,你,你不要命啦?」说完,地八子一个健步冲过来死死地拽住我的胳膊:「老张,不行,不行啊,你说什么也不能去,太危险啦!」
「是啊,」肖小力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大过节的,老张你可别惹出什么事端来啊!」
「老张,」大乐真诚地劝阻道:「前些阵子陈万海是咋死的,你不知道吗?」
「是啊,」地八子补充道:「这小子喝完酒装牛屄,大大咧咧地去情人家,结果与情人的丈夫吵了起来,被人家一刀捅个透心凉,老张,英子家去不得啊!」
「哼,没你们的事,胆小鬼,你们喝你们的酒的得啦,我今天特闹心,必须跟这位哥们出去溜达溜达,我说什么也得去拉拉屯找英子,就是不能把她领出来,我看她一眼也就心满意足啦,我必须得去,我一定要去!」说完,我意无反顾地走出酒店大门直奔大周的出租车而去。
「老张,」大乐一步不离地跟随在我的身后,并尾随我钻进了出租车:「老张,如果想去,到了拉拉屯你说什么也不能下车,想见英子,我进屋去叫她,我想办法把她调出来!」
「哥们,走——,……」地八子、肖小力相继也钻进了出租车,我冲大周坚定地挥了挥手:「开路——!」
出租车没好气地哼哼一声,像条涂满红油的大泥鳅似的,极其灵巧地穿梭到茫茫的汽车海洋里,在一片神聊胡侃声中,汽车飞速地冲出市区消失在黑沉沉的夜幕之中,望着车窗外不停地一闪而过的林带,我昏醉的脑海里放电影般浮现出与英子疯狂作爱的场面,刚刚被浴池领班揉出精液的阴茎再次昂起头来。
「大哥,拉拉屯怎么走啊!」大周一面操纵着方向盘一面向我询问。
「好像在前面的路口下道,然后走乡路,可能是这样吧,天太黑,我看不清楚啊!」我迷缝起眼睛努力辨认着方向。
「不对吧!」当汽车驶下公路狂奔出一段路程后,身旁的大乐突然发出疑问:「好像不对,不应该这么走!」
「嗨,」大周一踩油门:「算啦,我下车打听打听吧!喂,老乡,拉拉屯怎么走哇?」
「哦,你是问拉拉屯吗?」一个正在埋头赶路的老农民闻言立即停下脚步,他扒着车窗冲大周说道:「你们要去拉拉屯啊,走错啦,方向正好走错啦,你们得重新驶回公路,然后拐向西侧的乡路!」
我们一车人在迷宫般的乡里上东拐西转,同时不断地向行人询问,经过数小时的折腾,拉拉屯的路标终于高高地耸立在我的眼前,地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唉,真不容易啊,总算找到拉拉屯喽!」
「嗯,」大乐点点头:「你还别说,这个地方的人的确不错,向他们打听路,都很热情地告诉你,说得那么详细、那么认真、那么具体,老张,这个地方的人挺好啊!」
「当然,」我迷迷糊糊地嘀咕道:「我对这里很有感情,这里的农民朋友们很好、待人很热情,英子更好,英子,英子,我好想你啊!」
在小镇拉拉屯,我们又是一番四处询问,最后出租车终于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停在一处小诊所的门前,我兴奋地嘀咕起来:「对,到啦,就这个诊所,英子,我终于找到你家啦!」
「老张,」身旁的肖小力急忙按住我的:「老张,我的好哥们,听我的话,你千万不能进她家的屋,大乐,」肖小力冲着大乐轻声说道:「你跟地八子进去看看,看看人家是什么反映!」
「好,你们等着!」大乐与地八子推开车门钻了出去,然后一前一后推开小诊所的房门,我挺起身子透过车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小诊所的窗户,突然,我的眼前一亮,我看到英子从里间屋走了出来,刚好伫立在窗户前正茫然地望着窗外,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一起,久久地、默默地对视着,我顽皮地冲她呶呶嘴,英子淡淡冲我地一笑,我们彼此间正热切地以眼传情,大乐、地八子先后走出小诊所,站在他们身后的是英子的丈夫,面色阴沉地瞪着我。
「走吧,」大乐冲司机一挥手:「走吧,走吧,没戏啦!」
大周极不情愿地启动了汽车,随着汽车的轻轻震颤,我的目光绝望地离开了那扇给我带来激情的窗户,我不得不转过脸来一把拽住大乐的手臂:「哥们,你进屋是怎么说的啊?」
「嗨,」大乐咔嚓一声点燃一根香烟:「老张,我一进屋,站在屋地中央的英子丈夫不认识,问我:什么事,看病吗?我说:不,我不看病,我要找一个人。他问我:你找谁。我说:我找英子!
英子的丈夫一听,冲着里屋喊道:英子,有人找你!英子应声走出里屋,一看是我,脸唰地红到了脖子,屋子里正在打麻将,大家一看英子的表情,哗啦一声都推倒了自己的牌。我问英子:认识不认识我啊?英子点点头,没有吱声,我说道:英子,张喜民在车里呢?英子的脸红得更厉害,地八子说道:英子,老张想见见你,你能不能出去一趟啊?还没等英子回答,英子的丈夫急忙说道:大哥,大哥,你们把我的媳妇领走啦,那,那,那我咋办呢?嘿嘿,这个人说话挺有意思的,挺惋转的,哥们,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啊?英子无奈地摇摇头,对他的丈夫说道:你送送他们吧!随后便溜回了里间屋,老张,就是这样!「
「哼,」大周狠狠地哼了一声:「他妈的,不让他媳妇出来,咱们就不走!」说完,大周气鼓鼓地按响了汽车喇叭:「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剌耳的鸣笛声划破寂静的夜空,长久地回荡着,像是一群搞恶作剧的幽灵无孔不入地溜进沉睡中的居民住宅里,你看,被无端吵醒的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莫名其妙地按亮了电灯:「谁啊,这是谁啊,半夜三更地这是干什么啊!」
与众人按亮电灯的行动正好相反,英子家那栋颇具小康风格的二层住宅小楼突然一片漆黑,我定睛一看,发现英子的丈夫正躲在窗户旁偷偷地窥视着我们:「他妈的,我让你看!」我一把推开正无比卖力地按着车喇叭的大周,然后坐到他的位置上将汽车调转过头,同时打开车灯,顿时,雪亮的车灯尤如两道白色的利剑唰地一声剌向漆黑的窗户。
「老张啊,」大乐劝阻道:「你做得太过份啦,太过火啦,老张,我的好哥们,如果别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跑到你的家里找你媳妇,你会是什么心情,嗯?」
「是啊,」地八子咐和道:「老张啊,见好就收吧,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这小子也真够熊的啦,如果换了是我,操你妈的,你来找我媳妇,我他妈的跟你拼啦,老张,人家这会如果冲出来拎着把大斧子把咱们的车一通乱砸,你什么办法也没有啊,如果他再给亲戚朋友们打个电话,人家一哄而上把咱们团团围住,那,那,那可惨啦!」
「老张,」肖小力从旁说道:「地八子说得有道理,咱们没理啊,咱们这是在人家门口无理取闹啊,打到派出所都讲不出理来,没准还得给你个治安处罚呢,走吧,快走吧!」
我极不情愿地发动汽车缓缓地驶离英子家的门前:「他妈的,不让英子出来,我他妈的就在你家绕行示威!」
我们的汽车在英子家的院外阴阳怪气地吼叫着,一圈一圈地环绕着,直至自己都感觉到无趣才悻悻地调转方向垂头丧气地爬上公路,我恶狠狠地转动着方向盘:「他妈的,好霉气的元宵夜啊!」
汽车发疯般地在公路上狂奔着,前面的车辆一个紧接着一个被我远远地甩到后面去,大乐不安地叮嘱道:「老张,慢点,慢点,太快啦,太危险啦!」
「哼,」我冷冷地哼哼一声:「老子今天没玩着英子,那就玩玩高速度吧,大乐,你看,车速已经超过一百六十啦,过不过瘾啊!」
「慢点开,慢点开!」
我依然我行我素地操纵着汽车,渐渐感觉到整个车身十分明显地左右飘忽,我定睛看了看仪表盘,哇,指针缓缓地移向一百八十,我正欲喊叫大乐,向他炫耀我那娇人的高速度,突然,我感觉到汽车的方向失去控制,车身在公路中央打了起盘旋:「不好,溜舵啦!」地八子恶声恶气地喊叫起来。
我慌忙扭转方向盘,可是太晚啦,汽车在公路中央十分可笑地转起圈来,继尔一股股令人窒息的浓烟充溢了整个车厢,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啦,如果汽车再不停止旋转便会像小孩翻筋斗似地打起巴式来,叽哩咕噜地滚向公路边的大树上,啊,愿上帝保佑我们这一车人吧!
汽车尖厉地叫唤几声,渐渐地停止了旋转,弯弯扭扭地停在公路中央,我推开车门,呼——,呛人的浓烟把我薰得喘不过气来,我捂着鼻子跳下汽车察看一番轮胎:「嗬嗬,完啦,两个后胎算是彻底完蛋啦!」
车厢里短暂的沉寂突然结束,众人先是呆若木鸡地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继尔不约而同地会心大笑起来:「哎呀,好悬呢!」
「就差那么一点,如果再偏离一点点的角度咱们的车也得来个四轮朝天!」
「嗨,四轮朝天算便宜你啦,没准还得滚几个跟头呢!」
「……」
「哥们,今晚没出大事真是万幸啊,老张,赶快请客吃喜吧!」肖小力提议道。
「嘿嘿,好说,好说,想吃什么,我全请!」
「走,去骨头庄,我想啃点酱骨头!」
「好吧,诸位好兄弟,下了公路不远就有一家骨头庄,咱们到哪里停车喝酒啃骨头!」
我们一车人晕头转向地钻进烟雾缭绕、油脂呛人的骨头庄里,我一屁股坐在餐桌旁抓起挂满油渍的菜谱爆豆般地点要起来,听到我大声小气地喊叫着,邻桌一位正在喝酒的壮年男子放下酒杯把脸转向我,忽然,他拍地一声放下酒杯径直向我走过来,我还在不停地胡乱点要着菜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他静静地坐到我的身旁,无比和蔼地递过一支香烟,我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他,猛然间,我的眼前顿时一亮:「你——?」
「你——?」
「你是张喜民吧!」
「对,你是,你是闫镇吧!」
「哥们,」我扔掉菜谱伸出双臂紧紧地与闫镇拥抱在一起:「哥们,老朋友,老朋友!」
众人无不惊讶地望着我们俩,地八子自言自语道:「嘿嘿,老张今天是怎么啦,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老相识!」
「是啊,这个世界太小啦!」
「哥们,」经过一番热烈的拥抱,我松开闫镇拉着他那粗壮有力的大手对众人介绍道:「哥们,这位是我童年时代的好朋友,他叫闫镇,我们住在一栋住宅楼里,并且是一个大门洞里,……」
「哦,哦,你好,你好!」
「你好!」
众人与闫镇一一握手寒喧,我继续介绍道:「唉,他是个苦命的孩子啊,他的爸爸在文革时因为有什么历史问题,不分白天黑夜地被批斗,他的妈妈为了划清界限跟他的爸爸离了婚,他的爸爸绝望之下跳楼了解了自己,他的妈妈为了入党自告奋勇去农村参加生产劳动,结果一不心小秆眼镜掉进了水渠里,她淌下水渠捞自己的眼镜,结果眼镜没捞到自己却被淹死啦。唉,我的这位童年时代的小朋友绝对是个悲剧性的产物啊!」
「喜民啊!桂提那些伤心事啦,走,咱们俩个找个地方单独聊聊去!」
我抛开众朋友独自与闫镇坐到一旁且饮且聊,闫镇依然处在老朋友久别重逢的兴奋状态之中:「哥们,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在一起玩耍的事情吗?」
「嗯,嗯,记得,记得,」我还处在大难不死的慌恐中,对闫镇的问话机械的点了点头。
「喜民,一看见你,我就想起了童年,同时,找到了童年时代的感觉,我的好哥们,你忘啦,我们在一起画画、写小说,你可真能写啊,你写的那本《血战锦州》一共三集,足足有这么厚,我现在还记得呢!」闫镇一边喝酒一边用手指津津乐道地比划着。我漫不经心地应承着,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看着我这番木然的表情,闫镇的脸色也阴沉起来:「喜民啊,看脸色,你好像是有些不顺心的事吧?」
「唉,」我咕噜一声喝下大半杯啤酒,然后叹息道:「哥们,人活着就是闹心啊!」
「你的事情我知道,想开些吧,不要太在意,人生就是那么回事!」
「哦,闫镇,」我放下酒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啊,嗯?」
「哼哼,」闫镇用鼻孔哼哼道:「我们是从小的光腚朋友,哥们非常关心你,虽然不经常见面,接触也不是很多,可是我永远都惦记着你,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
「哥们,」我一把握住闫镇的手:「哥们,我的好哥们,你为什么不到我家去喝酒呢?记得大约是四年前吧,我们在马路上相遇,我约你去我家喝酒,可是你说什么也不肯去,这是为什么?」
「喜民,」闫镇摇了摇头:「我还哪有脸去你家啊,我们虽然是童年时代的朋友,可是自从我把院长捅成重伤蹲进监狱之后,我就感觉到我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啦,我没有脸去你家。
并且,你的妈妈是我的老师,我这个犯罪分子有什么脸面见自己的老师啊!「
「嗨嗨,你想得太多啦,你想到哪去啦!」
「喜民,」闫镇拉着我的手真诚地说道:「你要少喝点酒,不要做残自己,你跟我不一样,在我的心目中,你是个正派人。」
「算了吧,哥们,」我无奈地耸耸肩:「你可别抬举我啦,我早就沉沦下去啦!」
「哥们,这是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沉沦呢?」
「我活够啦!」
「啊,哥们,你要想开些,你是不是离婚了?」
「离婚!」我抬起头一脸不解之相地望着童年时代的好朋友:「离婚,我离什么婚啊,我没离婚啊!」
「哦,我的哥们,我还以为你早就离婚了呢!」
「为什么,哥们,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离婚呢?」
「哥们,难道你媳妇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你媳妇与刘金刚之间的事情啊,整个宿舍楼谁不知道啊,哥们,你是不是跟我装糊涂呢?」
「啥,」闻听闫镇的话,我的脑袋顿时轰地一声嗡嗡乱叫起来:「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媳妇跟刘金刚是怎么回事?」
「哥们,实话告诉你吧,你我是最要好的儿时朋友,我可不想让自己的好朋友戴绿帽子,吃哑巴亏,今天既然遇到了你,我一定要把实情告诉你,我也不怕得罪你媳妇,我一定要告诉你!」
「哥们,这,这是真的吗?」
「真的,我自己就遇到过好几次啦,有一次我与几个朋友出去喝酒,我刚刚推开一家酒店的大门就看到你的媳妇正与刘金刚喝酒呢,她看到了我,脸唰地就红啦,我急忙转过身去走出那家酒店,这样的事竟然让我遇过到好几次,哥们,你说邪门不邪门!」
「这,这,他妈的,」我啪地一声将烟头摔到地板上,呼地站起身来:「好个小兔崽子,我他妈的跟你拼啦!」
「哎,哎,」大乐放下酒杯冲过来挡住我的去路:「老张,又发生了什么事,你这又是咋的啦!」
「让开,大乐,让开,让我出去,我要找一个人拼命去!」
「喜民!」闫镇跑到饭店门口拽住我的胳臂:「不要激动,你心里知道咋回事就行啦,……」
「不行,他妈的,竟然有人给我戴绿帽子,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我非得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不可!」我歇斯底理地吼叫着。
「什么,」地八子一听,扑哧一下乐出了声:「哈哈哈,老张尽给别人戴绿帽子啦,作梦也没到自己也戴上了绿帽子,哈哈哈!……」
「去你妈的,操你妈,地八子,都他妈的什么时候啦,你还取笑我!」我飞起一脚踢到地八子的屁股上,地八子嘻皮笑脸地揉了揉屁股:「老张,告诉哥们,是谁,那个人是谁,是谁给你戴上了绿帽子,我一定给你摆平他!」
「对,老张,告诉我们,一切都由我们处理,有什么吩咐你只管发话,你想要他的胳膊我们一定不会给你送来他的腿。」
「对,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