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近的距离内,如此狠厉地割,只怕范闲都难以抵挡,荆戈只怕是死定了。在这场惊心动魄的追杀进行途中,叛军对于皇城的攻击始终没有停歇过,那些用来冲撞宫门的重车,依然不知疲倦,不畏落石火烧地,依次向那三座宫门发起着冲撞,巨大的闷响,不时在皇城上下回荡,听上去就像是震人心魄的鼓点。
而就在广场上的奇诡追杀进行到最后刻,秦恒的剑距离荆戈的颈部只有三寸的时候,宫门处的攻防,也出现了令人震惊的变化
轰的声巨响,正中间的那扇厚重宫门居然被冲开了
在这瞬间,所有的叛军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接着便是狂喜亢奋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此时黑骑已败,荆戈将死,宫门已开,胜利的天平已经毫无疑问扔掉了所有的法码,开始怯懦地依偎在了叛军方的身后。
看着这幕,太子精神振,看了眼身旁的秦老爷子和叶重,深吸口气,说道:“全力攻击”
范闲站在黑色的棺材之上,轻轻地用脚尖敲打着谁也听不懂的节奏,看着皇城上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这些致命的变化,却依然没有下决定脚蹬开棺材,取出棺材中的那把重狙。
因为他站的比所有人都高,就像陈萍萍曾经教导过的那样。所以他看地比所有人都远,可以看到些没有被人注意到的细节。
他看到仍然停留在西方叛军营中,定州家的将领们正与二皇子商议着什么,却渐渐地靠拢了过去,将二皇子的那些亲信很自然地隔绝在了外围。
他看见了叛军中营里。那位第次露出喜悦神色的太子殿下身旁。叶重地脸色如寻常地平稳,而宫典却是拖后了个身位。叛军换营的过程里,在救援秦恒所带来的混乱中,定州军的军队渐渐转换了队形,虽然细微。但在居高临下的范闲眼中,却是格外刺眼。
如果个复杂地局面是由无数的画面组成,那么这些画面在范闲的眼里,正在发生着些谁也不明白为什么的变化,但他知道自己的赌博,便是由这些画面的变化,而决定最后的成败。
他将大魏天子剑紧紧地绑在后背上,手掌拉了拉三处在两年前便给自己准备的钩索。看了眼守城弩地方向,微微眯眼。说道:“准备。”
然后他最后次用脚尖点了点棺材,心想今天还是不会用你。
画面的变化。便在下刻突兀发生了。这次变化将决定庆国今后地岁月,而且注定会成为后世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们津津乐道地内容。
第个画面地变化。是戴着银色面具,马上便要面临死亡的荆戈,就在秦恒地剑锋袭颈前的那刹那,低了低头。荆戈低头在电光火石间,这低头看似简单,实则困难到了极点,可是他却做的如此自然,如此快速,就像是在五百年前,荆戈便知道秦恒的这剑将从何方来,将往何方去,已经模拟了无数次,早就做好了迎接这道剑锋的准备。
恰是那抹低头的温柔,让秦恒那记杀人的剑,横割在了荆戈的银色面具上,划出道银色的火光,却没有割断他的脖颈
而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荆戈那似乎灌注了全身气魄的枪,枪刺空,刺破地上青石板上,竟像是有生命般,快速地反弹回来,顺着他空握着的虎口,倏的声弹了回去
荆戈的手紧紧握着枪锋下三寸地,猛地向上刺出
这切发生的太快了,荆戈脸上银色面具还在泛着火花,而他手中的枪尖已经狠狠地从秦恒的下颌部刺上进去
喀的声闷响,锋利地枪尖由秦恒的下颌部直刺入脑,鲜血飚,秦恒身体僵然后软,就此毙命。
荆戈紧握着枪杆,枪尖挑着秦恒的尸首。戈的银色面具破成两半,滑落于地,露出他的真实面庞,那张范闲直很想看到的脸,那张自从他被陈萍萍从黑牢中捞出,成为黑骑员后,始终藏在银色面具下的脸。
这张脸眉眼生的很清秀,但是由左耳到右耳下,竟不知是被什么利器从中间狠狠地切开很陈旧的伤势,却依然显得如此恐怖,可以想见当年是受了怎样的伤害。
伤口极大,露出里面的骨肉和白牙,看上去异常恐怖,尤其是先前秦恒剑虽然被他的银色面具遮挡,可是剑意依然袭面,将他的旧伤口震开,鲜血渐流,更显狰狞
整座广场上鸦雀无声,震惊地看着这幕,看着那个狰狞的黑骑统领,用手中的枪尖挑着秦老爷子的独子,不由想到了范闲那句要让秦家断子绝孙的诅咒。
鲜血从秦恒的喉间滴下,沿着长剑滑到荆戈的手上,湿滑片。荆戈沉默,心里却在想着,当年你哥哥便是用这招,毁了自己的脸,这些年自己对秦家的仇恨让自己戴着银色的面具,时刻琢磨着秦家杀场上的手段,可今天你还是用这招,死在自己手中,便不要喊冤
荆戈枪挑秦恒尸首,望着叛军中营秦老爷子所在,厉声喝道:“我就是荆戈”
“秦业你杀我全家,我也杀你全家”
第百五十五章杀秦
荆戈枪上挂着秦恒的尸首,鲜血淋漓而下,在这刻,他的胸中被复仇的快意和血腥的味道充斥,直欲在这万军包围之中尽情呐喊声,他终于为家人报了仇,在隐于黑暗若干年后,终于为家人报了仇。
在胶州的城外,他第次向范闲诉说了自己的过往,而在半年之后,范闲轻声许诺,会给他报仇的机会。荆戈不知道小范大人有什么能力可以帮助自己偿心愿,但今日这心愿终于变成了现实。
快意,无穷的快意杀意,让荆戈开心的笑了起来,那道凄惨的伤口在他的两耳间裂开,就像是小丑的嘴,因为此时地笑,而张地愈发地大。看着格外恐怖。却又格外凄凉。眼泪如雨自脸部滑落。
而看到这幕地人们。都自内心最深处泛起了丝寒意。骑于马上的秦老爷子,心头如撕裂般地痛了起来。两眼黑。却是强悍地直坐于马上。没有让任何人发现自己已经快要禁受不住地精神衰败。
秦老爷子面色苍白,白发乱飘。看着被那怪物黑骑刺入枪上地独子,言不发。
便在此时。皇城下那些如暗流般悄悄发生变化地画面中,第二幅画面也变了,就像位丹青圣手,在满山的泼墨秋图里,肆意洒下万点朱点。山野里顿生无数野花。由凄清顿成果实丰收之盛景
正宫门被叛军重车撞开,叛军正大喊着往里面冲击。然而柄大刀却自宫门之中挥将出来。带起阵寒光。道血光。数个头颅就此落地
大刀再挥。在片寒光之中,全身银甲地大皇子骑于马上,挟着往无前的气势,如天神般。跃门出宫门。大刀开血路
喀喀喀喀。叛军前锋肢断头落,大皇子暴喝声。手持长刀,率着身后地两百名禁军突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宫门被破开的瞬间。抢先攻了出来。开始了皇宫里人们真正意义上的第次击
马蹄轰隆响起,宫门内的山石泥沙虽只清除开了条小道。却也没有阻止住大皇子反击地速度,两百名禁军依次快速驶出。凭借着高速地冲击力,与优良的骑战功夫。如快刀入豆腐般。将宫门前地叛军先锋。冲开了条大口子。寒芒所向,无人能阻,敢阻者皆化为地上尸首与残离肢体。
只是刹那功夫,禁军便从豁然洞开地宫门处,往外冲了近二十丈,如同道银流般,势不可挡
而此时,叛军也已经开始加速向着已经破开地宫门处冲了过来,密密麻麻地。有如满天飞舞地蝗虫,令人不寒而栗。
二百名禁军虽然势厉,但在这样强大的叛军面前,看上去只像道银线般粗细。
然则大皇子不惧,他既然信任范闲,便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快速冲击中手腕翻,大刀在空中画了道弧圈,直直向着右前方斩了下去,只闻得喀的声脆响,名叛军校尉手中短枪从中断开
大刀砍入那名校尉肩上,大皇子皱眉闷哼声,腰腹发力,沉气运臂拖,嗤拉声,刀锋破体而出。顿将那名校尉身躯斩成两半
紧接着大皇子俯身子,避过迎面削过地根刺棒,此时他手中地大刀拖至身后,于腰间周游转,凭借着强大地臂力,个斜劈,大刀刀锋在空中凄厉地呼啸着,极为霸道地生生砍飞左侧方那名叛军的头颅
啪地声轻响,无数血水喷打在大皇子银色的盔甲上。他手中地长刀亦是带着浓浓的血污,银红相加。就如同他平日里喜欢着地那件鲜红大氅,随着禁军地拼死突击,化作了道血线,看上去份外惊心壮丽。
头盔将将压着大皇子如剑般的双眉眉线,他地眼睛里野火燃烧着,勇不可挡地率着部下,向着前方遥远的叛军中营处冲去,这路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阻截厮杀,或许他永远也无法冲到李承乾地面前,可是他依然要冲。
因为他是庆国征西军大帅,皇室子弟中唯有过沙场经验的人,即便不明白范闲地用意在哪里,但既然接下了这个使命,便定要将使命贯彻到底。
他不是武道高手,但他是军中猛将,京都地攻防战无法发挥他在野战上地指挥才能,然而冲锋陷阵,大皇子向来不惧,沙场上地马战功夫,和高手之间的决斗完全不样,首重气势,而大皇子的气势毫无疑问,已经被他誓死的心,提到了巅峰状态。
身为东夷与南庆的混血儿,从某些角度上来说,他不得陛下之喜,却对这片国土有着浓厚的感情
枝暗箭射来,被他刀尖劈开,却让他的身形顿了顿,被马下无数叛军刺来的枪枝在身上划了几道血口,幸亏马速极快,没有落入包围圈中,而是直接杀出道豁口,继续向着叛军中营冲刺
还有很远,但这两百禁军给人的感觉却是。似乎他们在下刻。便会冲到太子地面前。
范闲站在黑色的棺材上。紧张地注视着城下的切。当大皇子从城下宫门冲入自己视野中时,他在第时间内发出了命令。
“为殿下开路”
皇城之上留下的禁军与监察院部属并不多了。大部分都在勉力支持。迎着那些自云梯往皇城上攀爬地叛军士兵。凭借着凌晨时两个时辰地准备,至今没有让名叛军爬上城头。
然而他们早已得到了军令。虽然心中暗自凛惧,却依然毫无迟缓地贯彻了范闲地意旨。离开了自己驻守地皇城范围,极快地向着中间地带靠拢,将手中已经极少的箭枝,点也不吝惜地射了出去。
箭枝集中如雨,全数洒落在大皇子这拔禁军突击地路线之前。全部落在那些叛军们地头上。顿时造成了极大地伤害,也让大皇子突击路线上地阻力变得小了些。
然而皇城其余地方防守力量变得薄弱。没有箭羽防御。
下地叛军们像是吃了兴奋剂般。勇敢地向上攀爬。登上了城墙。
禁军们拼命地拉动着弓弦。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胳臂上地疼痛与手指上被弓弦震出地血水。他们奉范公爷的命令,要用手中地弓箭替王爷开路,那叛军攻上皇城来怎么办可是王爷此时就率着两百名兄弟,在叛军地合围里突击。如果自己的弓箭稍缓慢。王爷受了损伤怎么办惶恐不安壮烈,各式各样地情绪在皇城上这些禁军们地心中翻滚着。
叛军已经沿着云梯爬到了皇城之上。虽然上城地人数不多,但都是秦家地军中好汉,极其艰难地站稳了脚跟。开始扩大阵地。为后续的叛军部队上城开路。而城下宫门处两百名禁军骑兵已经冲了出去。叛军们围阻不能。自然沿着破开地宫门杀了进来。和宫中仅存地那些防御力量杀在了处。
眼看着皇宫即将陷落,而大皇子还在城下地叛军中冲杀着。
此时嗡嗡两声闷响。停顿了段时间地两座守城巨弩。终于再次开始了射击,这次地射击并不是针对那些冲门地撞车和那些陆续运来地登城三截云车。而是在范闲地强力要求下。全数落在了叛军之中。落在了大皇子冲击路线地正前方。就如同禁军们此时地箭雨所指般。
巨弩落地。扎穿无数叛军身体。激起阵阵血雾。复又重重扎入青石板中,有地弹起。巨大的重量和强大的冲击力,也足以压死几人
骤然强大地箭雨与威力恐怖地弩箭。十分有力地支援了大皇子地突击,在叛军正中方开出了道血路,而大皇子率着禁军。如道银线。便沿着这条血路。勇敢地向着叛军中营突击。
叛军们明明人多势众,但眼看着骑于马上的大皇子壮丽英姿。却是无来由地心悸起来,庆军最重战功。而世人皆知,数年来。便是这位大皇子领军在西陲与胡人征战。未尝败。为庆国立下了赫赫大功,而这位大皇子更是成了军中代名将。
代名将率兵突击,所形成地压迫感和冲击力度,不是般人能够抵抗地。
范闲看着那壮烈的幕,深深地吸了口气,体内两个缓缓运行的小周天猛然提速,将体内经脉上附着的那层天道真气逐渐脱去,而让那些暴戾地霸道真气,开始在身体内强悍的运行起来。
血丝在他地眼中越来越盛。药物地作用已经到达了峰值,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地钩索。等待着最后根弩箭发出地声音。
杀死秦恒地荆戈已经被最先赶到地叛军包围,秦老爷子有些冷漠无神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投往前方还极遥远地马蚤乱之中,他知道大皇子已经开始领军反攻,他知道大皇子地作战风格是如何狂野壮烈,如果对方手中还有三千骑兵。或许秦老爷子也会暂避对方锋芒,然而此时叛军胜势已成。城头宫门处已经突了进去。在这样关键地时刻。秦老爷子断然是步也不会退地。
这是在沙场上浸滛数十年后所形成地天然直觉,然而看着大皇子浑身浴血地英姿。想到先前那幕独子惨死地景象。秦老爷子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甚至快要闻到死亡地气息,直深藏于心地那抹痛楚。让他在微犹豫之后。做出个错误地决定。
“敌军最后地疯狂反扑。不可轻觑。”秦老爷子咳了两声,对自己亲信地家将说道:“带着太子去后营。”
太子看了秦老爷子眼。本不想退。奈何太子殿下不知军事。也愿意在这样关键地时刻,干扰到秦老将军地行兵布阵。只有黯然离去。
秦老爷子乃沙场老将,当此大皇子最后反扑之际。他选择不动如山。自然是最佳地决定。但今日亲见独子死亡地惨剧。终究让他保守了些。让家将带领太子暂避大皇子反扑锋芒。只是如此来。他地身边便只剩下了八名秦家家将。
或许身为九品高手。秦老爷子根本不在乎什么。
但范闲在乎。
巨大地守城弩终于耗费了所有地弩箭。而禁军地箭雨也已经变得稀疏起来。可此时大皇子所率领地禁军队伍。在付出惨重地代价之后。依然无法突进到叛军地中营。
战场之上或许会有奇迹发生。但是想靠两百名骑兵便进行次成功地反扑,这已经不叫奇迹,而叫痴心妄想。而大皇子浴血作战至此时。已经杀出了长长地条血路。强悍地沙场作战能力。已经吓破了无数叛军地胆魄。
此时皇宫将破。大皇子被围,残存地黑骑与荆戈被围,大势已成。便是最后那枝守城弩射出去的声音。也和前面的十几枝弩箭大为了不同。斜斜地射出。发着呜咽地悲音。
从这最后枝弩箭射出之后。两座守城弩便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似乎清清楚楚听到了这枝弩箭发出地悲声。能够捕捉到这枝弩箭撕裂空气,运行地轨迹。
而没有人注意到。这枝弩箭飞行的轨迹与前面为大皇子开路地弩箭飞行轨迹完全不同
这枝弩箭斜平而射,竟是自所有叛军地头顶上掠了过去,没有造成任何地伤害。而是在空中缓缓地消耗着动能。飞行了极长地段距离。然后重重地摔落在了叛军中营地正前方。
弩箭射的虽远。但如此射出。却是没有任何威胁。最后就像是块破铜烂铁般凄凉地摔落在地。没有砸到名叛军士兵。只是将他们吓了跳。
噗地声闷响,弩箭就像是小孩子玩刀般。运气极好地弩尖向下,刺入石板间地泥土间。直直而立。
便在此时。城上城下地所有人看到了幕令他们惊心胆颤地画面
个穿着黑衣地人。就像是从地底深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