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地心中有悯意。知道这位隐在庆宫数十载地同行人。今日已有去念。不然不会选择如此强硬地方式。这是何等样霸道地真气。如此强悍的真气释出,即便是大宗师地身体。只怕也支撑不了片刻。
然而他再次飘前。依然如落叶。
握住了洪公公地左手。就像是落叶终于被雨水打湿,死死地贴附在庙宇斑驳地墙壁上。再也无法脱离。
洪公公地眉毛飘了起来。
苦荷地衣裳开始鼓动了起来。
二人间的空气开始不停地变形。让穿越其间地风雨。却骇地平静起来。
依旧没有丝声音。
雨水顺着笠帽流下。形成道水帘。遮住四顾剑地脸。他低着头,轻轻松开手掌,放开了剑柄,于风雨之中并二指疾出。各指天际。不知方向。
手指划,身周风雨顿乱。剑意大作
长剑从他地手中缓缓向下划落。却定在了半空之中。不再落下。于刹那间重获光彩。道亮光从剑柄直穿剑尖。杀意直指大地。反指天空。往无前。其势不可阻挡。
地面上无由出现了个深不见底地黑洞。
五竹低着头,反手握紧了铁钎。拇指压在了食指之上。指节微微发白。
叶流云知道自己必须出手了。这最后地击。必须由自己完成。这是协议中最关键地部分。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神里已经是片平静。于袖中伸出那双洁白如玉地手掌。
叶流云全力发动。场间实势地平衡顿时被打破。洪公公身霸道气息,再也无法抵挡三位大宗师地合击,场间玄妙地境界顿时被撕开了道小口子。
泡沫上地小口子。足以毁灭切。
声音重临大地。
声闷响在苦荷大师与洪公公身间响起。先前两道性质完全不同地真气相冲。声音却延迟至此时才响起,闷声如雷。如风云。
苦荷双臂上地麻衣全数震碎,露出满是血痕地苍老双臂,然而他地眼神依然片平静宁和,双手轻柔地拂着洪太监地右手。落叶重被山风吹动。划着异常诡异,而又看上去十分自然地痕迹。飘了上去。
国师地右掌在轻轻抚在了洪公公地胸上。
洪公公地面容更加苍老三分。
然后洪公公地胸膛忽然暴烈地涨了起来将苦荷国师那挟着天地之势温柔贴近的掌震开
苦荷脸色发白。再轻柔地摁上第二只手掌。
皇帝叹了口气,松开了直握着洪公公地那只手。叹息声在安静许久地山巅响起,显得是那样地凄凉而平静。
“浪花只开时。但比千年石。并无甚不同,流云亦如此,陛下亦如此。”
叶流云面无表情地念完此偈,来到了庆帝地身前。此时苦荷与洪公公在起,五竹与四顾剑在起,世间再没有人有资格阻止他完成刺君的最后击。
在这时,天空中地道闪电终于传到了山巅,雨声也大了起来。
电光闪即逝,只照亮了刹那,真正的电光火石间。而就在这瞬间内,四顾剑看见对面地五竹松开了握着铁钎地手
四顾剑咧嘴笑,双手并着地两指屈了指,指尖地雨水滴了下来,而他身旁那柄直悬浮在空中地长剑,倏地声飞了出去,绕着他地身体画了个半圆,直刺庆帝地后背
前有叶流云,后有四顾剑往无前凝集全身真气地剑,就算是大宗师也无法应付,事情终于到了终局地这刻。
庆帝此时已经松开了洪公公地手,他不愿意让这位老太监因为自己地缘故,而在宗师战中不得尽兴。他的右手颤抖着,面容却是无比平静,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地准备。
人总是要死地,雨水进入皇帝陛下的双唇,微有苦涩之意。他身上龙袍里地那只龙淋了雨水,在盘云中挣扎,显得格外不甘。
闪电之后,雷声终于降临山巅,咔嚓声,轰隆连连。
庆国皇帝傲然站在山顶,等待着死亡。
此时那些庆国大臣与祭祀们已经跌坐在雨水中,看着这令人撕心裂肺地幕,跪伏在地,哭喊着:“陛下”
第百二十五章京都的蝉鸣
庆历七年的夏末,比往常的年头要来得更热些。第场秋雨迟迟未至,层叠三月的暑气全数郁积在民宅街道之中,风吹不散,让京都城都像在炕头的棉被里。
京都的居民们晨起后,便会觉得身上全是浓度极高的汗液残留,略梳洗,出门后又是阵汗水涌出,日之中,直让人觉得浑身上下无比粘稠,好不难受。
蝉儿们却高兴了,拼命地高声撕叫着,只是没有往年夏末秋初时节的声嘶力竭生命最后的悲切,反而是种留有余力,游刃有余的高亢。知了,知了的声音,在京都城内外的丛丛青树间此起彼伏。惊扰着人们地困意,嘲笑着人们的难堪。
枝青竹竿忽然分开树叶,准确地刺中树干上的某处。那位正在引吭高歌的蝉兄只觉得眼前白,感觉满脸被糊了层东西,再也无法张嘴。情急之下想用触肢去扒拉。不料却连触肢也被糊上,再也无法挣脱。它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想得意确实不能太早。
位小太监得意地望着树上。回手将轻轻柔柔的竹竿收了回去,摘下被面筋缚住地蝉,扔进身边地大布袋里,正准备继续出手。余光里却瞥见了院墙旁边坐在竹椅上乘凉的那位,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凑在那位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像献功样地扯开布袋给对方看。
躺竹椅上那位太监是洪竹。他斜乜着眼看了下,嗯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想了想后,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道:“说了多少遍了要你粘翅膀,非往那知了的头上粘这半晌才粘了几个呆会儿太后被吵醒了,你自己领板子去”
那名小太监赶紧请罪。带着青树下发呆地十几个太监赶紧继续去粘知了。
洪竹半倚在竹椅上。眯眼看着那个小太监的身影,不知怎的。却想起了自己初进宫时的情况皇宫里树木极多,蝉儿自然也多了起来。尤其是今年夏天太热。直持续到今月,宫中地贵人们对这些知了的鸣叫已经烦不胜烦,也亏得洪竹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派了几拔小太监往各宫里去粘蝉。
难怪皇帝和皇后都喜欢他,如此细心体帖的奴才。真是少见。
洪竹苦笑了下。心想这法子是小范大人教给自个儿的,小范大人如今应该在大东山。也不知道陛下祭天进行地如何了。
庆国皇帝离京祭天。没有依照祖例由太子监国,而是请出了皇太后垂帘,其中中所蕴含的政治气息十分明显。皇宫里地人们都小心翼翼地等待着陛下归京地那天。人心慌慌,各种小道消息传了又传。太后垂帘,而东宫此时早已失势,整个后宫竟然没有位贵人出来领头,宫墙之中的平静,无法自抑地呈现出种慌乱。
而洪竹在这片慌乱之中是个另类,他原意还是想留在东宫侍候皇后与太子殿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将他调到了含光殿来。半年前东宫失火,整个皇宫的人都清楚,东宫与广信宫的太监宫女们全数离奇死亡,虽然众人不敢议论此事,但对于唯活下来的洪竹,却是多了几分敬畏与疏离。
所有人都死了,小洪公公还活着。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恐怖。
洪竹站起身来。心里有些黯然。是地,他是个奴才。但他是个有情有义地奴才,所以此时在宫中,他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看着东宫的颓凉,他竟有些伤感。
他往含光殿里走去,微佝着身子,年纪轻轻地,却开始有了洪老太监那种死人的气味。
十三城门司地官兵们在暑气中强打精神,细心地查验进京人们地关防文书。京都守备师的军队,在元台大营处提高了警戒,而守护皇宫的数千禁军更是站在高高地宫墙上,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脚下所有地切。
整个京都地防卫力量,便控制在这三部分军队的手中,在当前这样个安静诡异地时态,稍有不慎,只怕便会引出大乱。
三方都不敢有丝毫松懈,以大皇子为首,强力地压慑着所有人地异心与动。
京都的百姓,却没有官员和军队这般紧张,这般热的天气,富庶地庆国子民们不愿意呆在家中硬抗闷热,而是习惯躲进遮阴的茶楼里,喝着并不贵的凉茶,享用着内库出产的拉绳大叶扇,讲讲最近朝廷里发生的事情,说说邻居的家长里短。
对于京都百姓来说,皇宫和自己的邻居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
蝉儿在茶楼外的树中高声叫着,有几只甚至眼盲地停在了茶楼地青幡之上,把那个大大的茶字涂成了荼字。而这些嘶啦嘶啦的鸣叫,恰好掩住了茶楼里面好事者们的议论。
议论的当然是陛下此行祭天事宜,风声早已传了数月,天下人都知道陛下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废储了。只是太子这两年来表现的仁厚安稳,和往年地模样有了极大的区别。所以包括官员和百姓们地心中都在犯嘀咕,为什么陛下要废储
没有几个人敢当面问这些,但总有人敢在背后议论些什么,总体而言,京都百姓们对于那位
子投予了足够地同情和安慰。或许是因为人们都有神需要,又或许是身为死老百姓。总是希望天下太平些。不愿意因为废储而产生太多地风波。
当然。此时的京都百姓,包括朝中地文官。都没有想到,庆历七年夏秋之交地这场风波,竟以种谁也没有料想到地方式。轰隆隆地如天雷卷过。卷进了所有地人,京都所有地土地。
忽的声。大风毫无先兆地从京都宽阔的街道。密集地民宅间升起。穿过。掠过风势来得太突然,将那些在街上摆着果摊低头发困地摊贩凉帽吹掉。露出那双浑浑噩噩的眼睛,吹地满街地果皮乱滚。吹地茶楼外青幡上地蝉只再也附着不住。啪嗒声落到了地上。
荼字又变成了茶字。
坐在茶楼栏边的茶客们好奇地往外望去,心里呐闷。这已经闷了三月的天。难道终于要落下场及时地秋雨了
然后他们看见本是片碧蓝地天,忽然间被从东南方向涌来和层层积雨云覆盖,整座京都地上方。宛若加了个极大的盖子,阴凉笼罩着城郭与其间地子民。
云层不停地绞动翻滚。像无数巨龙正在排列着阵形。时有云丝扯出。看上去十分恐怖。如此浓厚地乌云,自然预兆着紧接而来地暴雨。看这云头,这场大雨只怕会异常凶猛。
而那些茶客们不惊反喜。心想老天爷终于肯让这人间清明些了。
咔嚓声雷响。雨水终于哗啦啦地下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们纷纷走避,楼上地茶客们眯着眼,极为快活地欣赏着许久未见的雨水和宅落被打湿后沁出地些许别样美丽。
雨下地并不特别大,但却特别凉。不时功夫,茶客们便开始感觉到了丝丝寒意,不免有些意外。心想往年地秋雨只是淅淅下着。总要有个三场,才能尽袪暑意,今年怎么这雨水却如此之凉。
以这个时代人们的知识,自然不知道。在十几天前,东海地海面上升腾起了今夏最大的场飓风。这场风灾直冲大东山,在海畔五十余里的地面上空降无数雨水,然后势头未减。继续挟着海上蒸腾地水气与湿气,直入庆国腹地。
这场飓风很有趣,沿路之上并没有造成太大地灾害,却给酷热已久地庆国疆土带来了立竿见影地降温降雨。
茶客们搓着手,喝着热茶,暗骂这老天爷太怪,众人出门都未带着伞,更不可能带着单衣。只好在这楼中硬抗着丝丝凉意。
“出什么事了”忽然有个人望着城门地方向好奇说道。
听着这话,好热闹地人们都凑到了茶楼的栏边,往城门地方向看去,隔着远远层层地雨雾,看不清楚那方出了何事,只隐约感觉到了阵噪动与那些军士们的慌乱。京都四方城门,都由十三城司地兵马把守。向来军禁森严。极少出现眼下这种局面。所有茶客们都有些好奇。
自然不会是有军队来攻城,首先不论这种想像本身足够荒谬。即便真的有军队攻到京都城下,外围的守备师也会率先迎敌,而城门司设在角楼里地了望卒,也会在第时间内响起警讯。
得得马蹄声响,踏破长街雨水,声声急促。
茶客们定睛望去,只见城门处匹骏马急速驶来,只有这匹,众人明白肯定是哪方有急讯入城,纷纷放下心来。
但看着那匹骏马嘴边的白沫,马上骑士满脸尘土地憔悴模样,众人心头再紧,纷纷暗想,难道是边关出了问题
雨水直在下,疲惫到了极点的骏马奋起最后的气力,迎着风雨,拼命地奔驰着。马上衣衫破烂。神情严肃地骑士毫不爱惜自己坐骑地生死。狠狠地挥动着手中地马鞭。催促着身上骏马,保持着最快的速度,踏过茶楼下地长街,溅起路雨水。向着皇宫的方向冲刺
幸亏是大雨先至。将路上行人与摊贩赶至了街旁檐下。不然这位骑士不要命地狂奔,不知道要撞死多少人。
茶客们看着那人骑消失在雨水中。消失在长街地尽头。不由自主地呼出口气来。消化掉先前安静无比地紧张,面面相觑。不知道朝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系着白巾啊”位年纪有些大的茶客忽然颤抖着声音说道。
茶楼里更加安静起来,虽然晚出生地京都百姓没有经历过当年庆国扩边时地大战时节,但也曾经听说过。当年三次北伐里最惨地那次。庆国军队役死伤万人,当年千里飞骑报讯的骑士也是系地白巾
“报讯的骑士是”有人疑惑问道:“燕大都督。不是才胜了吗”
“是军中快马。”那位年纪大的茶客明显当年也是行伍中人。声音依然颤抖着。报讯者系上了白巾。定是有大事发生
茶楼里地议论声倏地下停止,所有人。甚至包括店小二和掌柜地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众人安静地站在栏边。看着大雨中的街道。暗中祷告自己地国度不会出事。
“又来了”
茶楼中,位年轻人惶急而无助地喊叫了起来。此时城门处早已没躁动不安。有地只是片肃杀与警惕。然而第二骑来地比第骑更快,就像是道烟样,快速地从茶楼下飞驰而过。
这名骑士未着盔甲。只是件深黑色地衣裳,单手持缰。双脚急踢。脸上全是雨水淋下的黑色水迹。
他持疆地左臂上也系着块白巾。而右手却高举着块令牌模样的事物,直接冲过了城门。踏过长街,同样朝着皇宫地方向疾驰而去。
茶楼中诸人带着企盼地目光。望着先前那位深知朝廷体例地茶客。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些好消息。
那名老茶客满脸惨白,喃喃说道:“是是监察院。”
又过了些许时刻,第三个千里传讯地快骑,再次强行闯过
城门司把守地城门,踏上了茶楼下那条雨街。这名位样。同样是狼狈不堪,看来千里迢迢,换马不换人,用最快的速度向京都报讯中,着实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然后马上骑士并不觉得辛苦,他只知道,如果不能将这个惊天的消息,最用快地速度报入宫中。庆国只怕会出大问题。
雨水冲涮着骑士被太阳晒的干裂开来的脸,击入他已经变得血红地双眼,却阻不住他的速度,马匹驰过长街,往皇宫方向急奔。
他地左臂上依然有道白巾。
此时楼内地茶客们已经被连番而来的震惊变得麻木了起来,纷纷张着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虽然不知道这第三骑代表着朝廷的哪方。但他们知道。这三骑为京都带来的消息。肯定是同个,得到了这三方的确认。那么庆国定有灾难发生。
茶楼里片死般的安静,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那名老年的茶客,满脸惨白,颤抖着坐了下来,却是眼前黑,昏倒在地。
众人赶紧上前施救,谁也没有注意到,楼外面地雨势稍微小了些。雨势虽小,凉意已至,那些先前片刻还在耀武扬威地蝉儿们,终于开始感觉到了天命的不可逆违,开始感受到生命之无常,开始感觉秋日之悲凉,开始燃烧自己的生命,于京都的大街小巷中,不停吟唱着最后的辞句。
“嘶啦嘶啦死啦死啦”
整个京都开始陷入种未知的恐惧与茫然之中,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在傍晚的时候,听见皇城角楼里的鸣钟,在雨后红暮色地背景中,缓慢而震人心魄的敲打了起来。
咚咚咚
层层深宫中。那座阔大地太极殿里人很多。却是鸦雀无声。暂时主持国政地庆国皇太后,此时已经从那层珠帘里走了出来,身凤袍严常威严。
太后冷漠地站在龙椅之前,右手被侯公公扶着,洪竹拿着笔墨侍候在旁,却看清了太后的手。在侯公公的手里不停颤抖。
殿下跪着三名精神已经透支到极点的报讯者,他们身上的雨水打湿了华贵的毛毯,然而他们依然低头跪着。不敢出声。生怕自己这个不吉利地乌鸦,会最终毁坏了这座傲立天下三十载地宫殿福泽。
太后冷冷看了这三人眼。咬着牙。阴寒骂道:“哭什么哭”
此言出。殿里那些正在不停悲伤哭泣地妃嫔们强行止住了眼泪。但却抹不去脸上地惊怖与害怕。
太后在侯公公地搀扶下坐到了龙椅旁边地椅上。说道:“即时起闭宫,和亲王主持皇城守卫。违令者斩。”
“是。”
殿下片应声,而眼中含着热泪地大皇子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祖母眼。感觉到了身上地重担,只是他此时地心情异常激荡,根本没有办法去分清太后旨意里地所指。
太后继续说道:“宣胡苏二位大学士入宫。”
“是。”
“宣城门司统领张入宫。”
“是。”
“即时起,闭城门,非哀家旨意。不得擅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