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庆余年 第 109 部分阅读

众人边议论着,边望着那处,看着阴暗处的那群人,想到先前这些强盗们的手段,愈发觉得心中惶然。

这时候,正堂里的四大员也走了下来。

「见过黄公公。」「见过薛大人。」「小范大人,可得给小地留口饭吃啊。」

商人们下子涌上前来,将四位大员围在中央,见礼的见礼,诉苦的诉苦,热闹至极。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面色有些恼怒的岭南熊家熊百龄,安慰番,又取笑说道:「还有十标,你们着什么急」

众家族代言人心中叫苦,心想剩的十项里,明家对捆绑地八项是志在必得,哪里有自己的饭吃。

范闲又叹息说道:「分项太少,总是有人会轮不到,这是朝廷规矩,我可没有办法。」

众人听这话,马上就想到范闲最开始地提议,又听他说着规矩二字,眼睛不由亮。熊百龄忽然嘿嘿笑,压低声音说道:「这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这些商家今天没有争到好处,当然不可避免地对于明天地标项产生了某种饥渴。

直在人群外冷眼旁观的明青达皱了皱眉头,知道钦差大人这是在暗中诱劝那些商家与自己明家争份额,心里冷笑声,面上却淡淡笑着,不易察觉地看了黄公公眼。

黄公公会意。微笑插话说道:「诸位,咱家也是这般想法。」

众人无由喜,心想连宫中的代表也同意细分标项的提议,这事儿看来可成。没料到黄公公接着叹息道:「只是可惜朝廷规矩在此,谁不敢擅动啊这事,只能待咱家回到京里,去太后老祖宗和陛下面前为诸为说项说项,咱家敢说,明年肯定会比今年好。」

众人愣,面上尴尬万分。心里却在痛骂着这阉人只会说漂亮话。

这段时间内,范闲与众人说着话,实际上心神却是注意着明家那边,发现那位明老爷子陡遇今日之变,心神却依然清明,情绪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判断事情仍然极快极准确,不免有些小小的担忧。

既然是要逼明家昏头,看来是要再加筹码了。

应封库工作终于结束,布防已成。内库宅院的大门在这天里被第二次缓缓拉开,街面上清新的空气涌入院中,让众人精神振,决定晚上回去再好生商议。明日再来夺标,已经到了这个时节,管你什么明家范家,总得抢几笔生意来做。

到这个时候,诸位巨商已经从范闲地只言片语中,听出来了朝廷某方势力的意思,就是想针对明家,有利诱之。有势导之,商人们开始对直不敢正面冲突的明家流口水,以岭南熊家泉州孙家为首的几个大家族头领互视眼,诡异地笑了起来,欢笑间拟定了晚上在江南居道吃饭。

众人暗中商议要抢明家的标。当然注意着明家老爷子的动向,发现明家老爷这时候正在与钦差大人说话。老少二人面带微笑,亲热无比,这官家与商家,其实都是虚伪到了极点的职业,这种表面功夫自然是会做的,大家也不奇怪。

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见钦差大人轻轻招手,将直留在阴暗处的夏栖飞行人唤了过来。

商人们都停住了迈步出门地脚步,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幕。

范闲面色平静,浅笑望着夏栖飞,双手袖在身前,比划了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手式,口里却说道:「夏先生,今日你可是大出风头啊。」

夏栖飞笑,拱手往四周行礼道:「全靠诸位老板谦让。」

众商家们再如何记恨于他,但知道对方毕竟是混黑道的人物,最好不要当面得罪,而且看的清楚,此人乃是范钦差的心腹,于是也就着面上回了几句,说夏先生十年不鸣,鸣惊人,如何云云。

明青达眯眼看着身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忽然开口问道:「夏当家的,怎么忽然有兴趣做生意」

场间安静了下来。

夏栖飞低着头,半晌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这代明家的主人,似笑非笑说道:「夏某虽然久在江湖,但是家中却是世代经商,到了我这代,再不济也要继承下先父的遗志。」

「噢」明青达眼角皱的愈发厉害,疲惫问道:「原来夏当家也是世代商族,却不知道是各地行商,说不定我当年与令尊也曾有过交情。」

众商人都好奇地看着这幕,听了这段对话,他们也很好奇,夏栖飞家中原本是做什么地。

夏栖飞静静望着明青达那张时常在恶梦中出现的脸,心里涌起不知道是怎样的情绪,片刻之后,唇角微抽搐,静静说道:「交情自然是有的,我地父亲,便是你的父亲,难道明老爷会不认识」

场间众人有些没听明白这句话,熊百龄开始下意识里挖耳朵,明青达微微怔,看着面前的夏栖飞,没有说话。

夏栖飞虽然不知道钦差大人为什么要提前让自己曝露身份,但重新站在明家人的面前,是他这些年来的最强烈愿望,今日梦想成真,让他的心情无比激荡。

但他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只是垂在身边藏在袖中的右手有些颤抖,他望着明青达,清清淡淡却又幽幽寒寒说道:

「大哥,十几年没见,难道就不认识小七了」

夏栖飞就是明家的七少爷就是传言中那个本来应该继承明家产业,最后却离奇失踪地明家七少爷

场间众商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栖飞,像看见了个自地狱里爬出来的猛鬼,看见了个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怪兽。这怎么可能虽然没有人敢议论,但谁都能猜到,是明家的那位老太君以及眼前的明老爷将那个明七公子杀死了,他怎么还活着,还变成了江南水寨地大头目

明青达怔怔望着面前的夏栖飞,盯着那张脸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间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他终于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丝熟悉地影子,当年那个青涩不知事的小兄弟,那个被自己用鞭子毒打的瘦削身体,那张充满了怨恨与复仇快感的脸

「爹」

明兰石此时心中也是无比震惊与恐惧,像个痴呆样看着夏栖飞,那个传说中的小叔,却发现父亲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赶紧扶住了他。

在明兰石看来,今天这个内库宅院就像是阴宅般,根本就不能久留,扶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带着族中人员往内库院落外面走去。

场间的商人们还是满脸震惊盯着夏栖飞,轻声议论着什么。

明家人走到了大门口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明家主人明青达猛地挣脱了儿子的搀扶,强行站直了身体,转过身来。

明家主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却用强大的自制能力回复了暂时的平静,他望着院中的夏栖飞平静说道:「夏当家的说笑了,我那可怜的七弟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幸病故,请不要说这种笑话来撩拔老夫之心。」

商人们默然,心里清楚,幸亏明家老爷子这时候站住身子回身说了这么句话,不然如果在在震惊之余,露出空门,让这个消息在没有明家人反驳的背景下四处流传开来,这事态愈发不好控制。

范闲微微偏头,看着石阶上那个苍老疲惫的明家主人,心里叹息道:「可惜,佩服。」

第百十章牵发

对于范闲来说,可惜的,自然是明青达没有在自己隐藏许久的突然击面前乱了方寸,佩服,自然也是因为同样的缘由,

夏栖飞的真实身世,绝对是世界上最隐秘的事件之,明家根本不知道这位明七公子还活在世界上,被当年江南水寨的老寨主救活后,竟成为了江南水寨的统领,明家甚至和江南水寨还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如果明青达早知道夏栖飞的身份,只怕早就已经想办法去对付他了。

今日面对着像鬼魂样出现的明七少爷,明家当代主人只是稍错愕,便至少回复了表面的平静,这种养气功夫,果然不愧是庆国首富,江南大族的当家人。

明家虽然在京都里关系颇深,但也没有可能知道这点。因为就连范闲,也是在去年秋天拟定了今年计划之后,才开始有针对性地对明家进行研究,才在江南这块铁板之中,找到这丝可以利用的缝隙。

当然,这要归功于如今监察院四处头目言冰云小言公子的资料归纳情报分析与缜密追索能力,正是这位向不怎么显山露水的监察院高级官员,成功地挖出了夏栖飞最隐秘的身世。

如果没有言冰云帮助范闲事先就打理好了基础,范闲此次下江南,绝对不会如此轻松与成竹在胸。

明家行人强抑着内心的震撼。沉默着离开了内库大宅院地门口,行出有兵士封锁的街口,早有马车上来接着他们,往城外的明园驶去,不知道今天夜里,明园会因为明七少爷突然复活于世这个消息乱成什么样子,明家又会做些什么样的应对。

范闲站在大宅院门口。微笑看着明家的马车消失在暮色之中。

他身后的官员与江南众商绅们,看着这幕,心里都不由寒冷了起来,觉得钦差大人唇角挂着的那抹微笑显得无比地寒漠冷血。

众人又忍不住看了夏栖飞几眼,似乎心里依然无法将江南水寨的大盗头子,与明家许多年前就认定死亡的明七少爷联系起来,他们知道,有钦差大人做靠山,有当年那封传说中的遗嘱,关于明家那笔庞大到了极点的家产。日后好有的争,虽然明家完全可以矢口不认,可是事情,总会变得激烈起来。

而自己这些江南商人们,可以从中获取什么样的好处呢

岭南熊百龄与泉州孙吉祥老爷子互视眼,都在心里想着,晚上在江南居的聚会是不是应该多请个人

只是今天的牌面掀的过于突然,江南商人们时也拿不准主意,而且此时就向夏栖飞伸出手去,也有些过于贸失。再说也不知道这位姓夏地明七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夏栖飞怎么想的,范闲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在言冰云给自己拟定的行动手册里。江南行,应该是左右分化而行之,打明家,那对其余的商人们则要怀柔。今天夏栖飞抢了这么多标,已经隐隐要逼着江南商人们联合起来,明天与明家开始争食,而夏栖飞这个真假莫辩的身份出,那些江南商人们也应该能嗅到其中的阴谋味道与机遇。

风险与机遇向来是对双生子。商人们具有先天性地冒险精神。

所以范闲给夏栖飞打了个手势。

便只见夏栖飞满脸微笑地走到了熊百龄与孙吉祥二人面前,在对方略感错愕的目光注视中,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商人们都轻声笑了起来,似乎在说个非常有趣的话题,然后众人分散离开这条大街。

范闲回身与薛清黄公公说了两句。又看了郭铮眼,便在虎卫们的保护下先行离开。离开之时,他回头用余光扫了眼,看见夏栖飞虽然与那些商人们离开地方向并不相同,但心里清楚,呆会儿江南居上的聚会,应该有夏栖飞把椅子。

明家吃亏,明家正在被范闲疯狂地进攻,但身为明家靠山代表的黄公公与郭铮却似乎并不怎么激动与在意,这二人微笑着向薛清总督行过礼,又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薛清微皱着眉,摇了摇头,将双手负在身后,上了自己的官轿离开。

此时大宅院门前,就只剩下黄公公与郭铮御史二人,他们眯眼看着江南总督地轿子渐渐拐过那个弯,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郭铮冷冷说道:“这位总督大人做事也太过小心了,联名上书有什么好怕的。”

黄公公呵呵笑道:“郭大人,这世上又有几位大人能像您样做到铁肩担道义想去年在刑部大堂之上,您不惧权贵,严审范闲,这事儿宫里可是相当欣赏。”

郭铮自嘲笑道:“莫提那事了。”

黄公公静下来轻声说道:“薛清此人,向深得陛下信任,而在官场之上,这人最是圆滑难以捉摸今次范闲暗使夏栖飞出来夺标,您是御史大夫,可以风言上书,可是毕竟没办法拿着实据,薛清是断然不会参合到其中的,咱家先前问,也只是试探下他的态度,您也知道,咱们看的地方本来就不在江南。”

郭铮微微笑,应道:“这是自然,官员不许经商,朝廷这条规矩定了这么多年,又有哪位大人真的遵守过就算夏栖飞是范闲的卒子,咱们抓实了证据。捅到朝会之上只怕陛下也会笑了之,前些年就没有管过,如今范闲圣眷正浓,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二人又对视了眼,郭铮继续笑着说道:“江南地事情,总是要在京都里结束,公公。您说范闲是从哪里来地这么多银子呢咱们虽然查不到银子是怎么来的江南,但总可以查查本来应该放满了银子的房间这时候是不是被范家给搬空了。”

黄公公嘿嘿阴笑道:“宫里那几位主子,本来就是这般想的。江南地,就由着钦差大人折腾吧过两天,京里恐怕就要开始查户部了。”

范闲站在华园的书房之中,身子向前面倾着,看着书案上那只小手捏着毛笔,认真地写着字。

在这么大地孩子当中,三皇子地字算是写的相当不错的,娟秀而不柔媚。骨架有力而外携圆润,含而不露,劲而不发,以字观人,范闲心里清楚,这个像自己往时般,面上总喜欢挂着羞涩微笑的殿下,实在不是个简单角色,只是年纪毕竟尚小,有很多事情看的不是很分明。

在处理江南事宜之余。范闲最重要的工作,便是要履行太学司业的职责,负责三皇子的学业与修身。关于三皇子的学习,前些天薛清好心好意地请了江南著名地夫子来给三皇子上课。结果被三皇子踹出了门。

范闲回到苏州之后,听闻了此事,勃然大怒,领着三皇子亲自去江南书院向那几位先生赔礼道歉,好言好语请那几位先生重新进华园任西席,而自己更是将三皇子锁在书房之内,狠狠地打了几记手掌心。

戒尺落在手掌之上,声音很清脆。尤其是落在了三皇子的手掌上,戒尺更觉嚣张得意。

等薛清听闻此事,赶过来时,掌心已经打完了。总督大人看着双眼泛红,但依然服服帖帖的三殿下。不由心头大震,虽说范闲是陛下钦点的皇子老师。可是真下得手去打这小范大人果然胆子不是般的大

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后,江南士子们都齐赞钦差大人果然不愧是文人之光,如此尊师重道,本来范闲极好的名声,就更漂亮了。

其实众人不清楚的是,范闲教三皇子,与皇帝无关,却纯粹是不想误了宜贵嫔郑重所托。

“殿下,差不多了。”范闲望着伏案认真书写的三皇子柔声说道。

“老师,还差两页。”三皇子愕然回首,似乎没有想到范闲今天会这么温柔。

范闲笑着说道:“手掌还在痛吧明天再补就好,今天先休息下,出去玩吧。”

他揉了揉三皇子的脑袋,这个动作显得有些过于亲切了些,就算他是老师,按理讲,也应该是端然高坐,不芶言笑才是。

偏生三皇子就吃这套,或许在宫中长大的孩子们,都有些接触缺乏症,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小家伙笑眯眯地行了礼,便往房门外跑去,跑地如此之快,不知道明园之中有什么好玩的在等着他。

看着三儿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范闲心里有些空空地,开始想念远在北齐上京的弟弟,王启年来信说,思辙最近正忙着在监察院的帮助下,收拢崔家在北方的线路,只是七叶没有办法出国,他个少年郎要主理这么大的事情,确实有些辛苦。

至于三皇子如此雀跃地离开,范闲也明白是什么原因,因为他这些天让三皇子去缠海棠上,以皇子之尊,要拜在天道门上,想必苦荷也不会太过反对才是,就算这事儿将来弄不妥,可是让老三从海棠上身上学些功夫护身,硬凑个师徒之实,对大家其实都有好处。

书房外传来敲门声,范闲从沉思中醒来,抬头望去,只见史阐立正扭头望着园内,手指却下意识地在敲门。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进来吧,有什么好看的”

史阐立苦笑着迈进门来,说道:“老师,让三皇子跟着海棠姑娘学艺。也真只有您才敢做对方可毕竟是北齐圣女这事儿如果传到了京里,只怕又要惹来不少麻烦。”

“有什么麻烦”范闲笑着说道:“陛下让我带着三皇子下江南,我当然要用心教,至于说到武道这种事情,海棠总比我要合适些。”

二人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史阐立苦着脸说道:“今天杨继美又来了,非要请我吃饭。”

杨继美就是两淮带最大的盐商。范闲如今居住的华园就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