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说地话,他身边最亲近的人肯定不会相信,思思已经算是比较客气,没有直指少爷是个令人伤心的大贪官范闲无辜说道:「这个没办法,谁叫我那老爹和我那位岳父大人,号称是庆国最大的两个贪官,家学渊源,家学渊源。」
思思认真反驳道:「但少爷肯定也不是个贪官。」
范闲叹了口气,伸出双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脸,说道:「有时候伪装地久了,我都快要不知道,哪面才是真正的那个我嗯,这句话很小资吧不要问少爷什么是小资,就这样,睡吧。」
客栈之中,油灯已灭,被翻红浪没有发生。
让思思自行睡了,范闲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了件祅子,也不急着行动,而是倒了杯冷茶灌入肚中,消消难掩地火气,没有点灯,便在黑夜之中,仗着自己的眼力走到了窗边。
他推开窗户,漫天的月光随着寒风同吹了进来,客栈对面,便是沙湖,此时湖风轻荡,吹得湖畔的将萎长草诡魅的晃动,湖中心是那轮难辩真假的月亮,景色极美。
目光从客栈下方的湖水上收了回来,很自然地偏向右边,范闲并不吃惊地看着楼外那个,双脚悬空,逍遥坐在空中横槛上的黑衣人,知道以对方的境界,想摔死自己就好比想在脸盆里自溺般不可能。
「明知道我房中有女子,你能不能避讳点不要说,这又是意外。」
「意外。」黑衣人单调的重复了这两个字,说道:「云之澜要到杭州,来通知大人。」
范闲略感吃惊,但是注意力却依然在这个黑衣人上面,好奇问道:「我有个疑问,以往你天天跟在老头子身边难道从来不用睡觉」
黑衣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那身白衣裳呢虽然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的真面目不过那时候可要帅很多。」
黑衣人依然沉默,他虽然是范闲的下属,但他的身份实力已经可以让他不用回答太多这种无聊而幼稚的问题。
「我有个最大的疑惑,你总是这么神秘莫测的,连皇上都不认识你那你怎么统领六处要知道,你才是六处真正的头目,那位仁兄可只是个代办。」
「自有办法。」事涉公务,庆国最厉害的刺客头子,影子同学终于开口说话了。
「还有,你的话能不能多些,我知道你崇拜我家那位长辈,但你和他不样,你要搞清楚自己公务员的身份从京都到现在,你共只和我说了三句话,我很不高兴,有个直想问的问题,都没有机会得到你的解答。」
在影子的面前,范闲越发显得像个话痨。
影子犹豫了少许后,开口说道:「大人请问。」
范闲唇角浮起丝微笑,说道:「这个问题就是,你捅了我刀子,你打算怎么赔我」
第八十五章路银江收礼忙
不知道影子许了范闲什么,让他接受了那次“意外”事件的补偿,第二天就高高兴兴地出了沙州城。当天,下了场寒冷的冬雨,凄冷凄迷,仿佛是变魔术般,潜行江南的范提司行人,就这般消失在了沙州城外并不高大的丘陵冬林中。
当夜,有几位穿着全身雨褛的官员,在夜色之中入了沙湖,在江南水师码头登上了那艘京都大船,戒备做的森严,就连水师负责接待工作的将领们,都没有看清那些人的真实面目。
此时在大船上负责切事务的苏文茂,看着冒雨登船的同僚,诧异问道:“你们都过来了,大人怎么办启年小组总得留几个人吧”
官员苦脸说道:“大人说演戏总得演真切些,将启年小组的人都留在船上,咱们又遮着脸回来,水师的人才会相信大人是在船上,这消息放出去,总能骗几个人。”
苏文茂瞠目结舌:“大人这是玩起劲儿了,如今都已经在沙州现了踪迹,还藏个”他生生将那个脏字儿咽了下去,咳了两声后说道:“也成,明天就起船,赶紧入江南路。”
“三月初三。”那位启年小组的官员严肃说道:“三月初三船到苏州,大人就给了这个日期。”
苏文茂急了:“什么船能走这么慢”他站起身来挥手,恼火说道:“不管江上怎么走,总之这沙湖我是呆不下去了,明天必须离港。”
那名官员皱眉问道:“大人,怎么了”
苏文茂面现愁容,说道:“入了江南水师的大营提司大人和三皇子却始终不肯下船。你说水师里的大小将领们,谁心里不是在犯嘀咕这两天,不知道有多少守备统领,天天找着由头往船上跑,谁都晓得他们是想找机会巴结下两位贵人。可大人不在船上,我哪里敢让他们上来”
他越说越是恼火,想来是这两天在船上挡人挡的快上火了:“如今这些层级的官员,我还能挡的住。可听说水师地提督大人明天午后就要赶过来,人可是从品的超级大员,就算提司大人在这里,也得乖乖地行礼,便是三皇子也不好拿派。这可怎么挡”
与他对话的那名官员也是惊,水师提督的身份可不比那些虾米官,等那位大人来,这谎自然就穿了,就算提督大人拿范提司和三皇子没辄。顶多上个密奏,向皇上表示下自己被戏弄的怒气,可自己这些人就得当出气筒
“走,明天早赶紧走”
留守船上地启年小组马上达成了非常坚固的共识,开始让舱下的水师校官们准备启航的事宜,同时通知船上留着地那名虎卫以及三位六处剑手。
“大人说了。杭州那个会他另派了人去看,您就不用去了。”那名官员望着苏文茂说道,接着好奇问道:“这两天估摸着水师里的应该送了不少礼。”
苏文茂朝后面努努嘴:“都在后面放着,掌兵的真有钱,果然不愧是为水匪们保驾护航的能人。”
那官员忽然灵机动。说道:“先前不是在愁怎么把时间拖到三月初三属下有计,不若”
他附在苏文茂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番。
“好主意提司大人可不介意这种小事。咱们不许收朝官银子,但代他老人家收银子可没错。”苏文茂高兴之余,想到件事情,叮嘱道:“对了,将后厢房的那箱银子看好。提司大人下了死命令,如今再也不准任何人挨到那箱子。”
那名官员应了声,心里却嘀咕着,虽说那箱子里装着几万两巨银,但提司大人家里这么有钱,值得当传家宝般盯着
第二日清早,沙湖上地雾气刚刚散去,那艘八成新的京都大船,便在江南水师将领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缓缓驶离了码头,穿水道,出沙湖,慢悠悠快活无比地进入了大江的水域。
看着大船消失在湖口,三艘护责护卫的水师船舶也跟着出去,岸上地江南水师将官们齐齐松了口气,终于将那两个挨不得碰不得的瘟神爷送走了,想到这些天送的礼似乎打了水漂,又感觉有些肉痛。风
语至于皇子与提司乘坐的大船,在水师防区之内遇上贼患事当然需要有替罪羊,众将投向沈守备的眼神都有些可怜,但此时也无人领头做这件事情,切还要等提督大人下午归营再说。
其实苏文茂猜错了,江南水师的将领们也直等到第二天才等到提督大人。
那位江南首屈指地军方实权人物,江南水师提督施大人,根本不着急来,只着急不要来的太快。
这位施提督官居从品,而且乃是京都老秦家的门生故旧,自然不会怎么惧怕范闲,但这位老兵油子也清楚,若自己真的赶到水寨与范闲见面,冲着三皇子和那个流言,自己总归也要放低身段说说些话对个嘴上毛没长齐,个鸟上根本没长毛的小孩子拍马屁,自己这张老脸怎么搁
所以老施面派人传讯,说自己正在某处公办,正在快马加鞭来请三皇子安,面却是搂着自己最疼地粉头,坐在马车上晃悠悠地往水师这边走,只恨路途太短亚
最后,施提督终于打成功了时间差,他到的时候,那艘船已如黄鹤去也。
话说另边,苏文茂意气风发地坐着大船沿江而下,贯彻了范提司地指示,接纳了手下那名官员的建议,路上见州停州,见港泊港,也不理会码头破烂。或江边只是个住着几千人的小县城,反正是走走停停,天泊,好不折腾。
这艘船走的怪异,却是将整个江南路的官场都扰地乱的起来
如今谁都知道。监察院的范提司和三皇子有可能是在那艘京都来船中,既然如此,但凡这艘船停泊所在,当地的官员都要前去请安才是。又要备上好酒席,手头也不了少了礼物,当此关头,谁敢大意
上游的州县送了翡翠,下游地州县怎么也不能比下去了。至少也得来袋猫眼儿不是咱州里穷山参能刨几根吧咱县里没钱出名的松针柏木金黄腊肉也得提几条,万船上那两
位大人物吃惯了山珍海味,就喜欢咱们有乡土气息的事物呢
什么城里没什么出产赶紧派工去为大人拉船
月多的时间,沿江地众官员虽是直没有见着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但是巴结讨好的力气却是使劲儿的在下。
大船路南下,遇州县而停。就算地方再小也不错过,江南官员们在为有这难得的送礼机会而高兴地同时,心中也不免腹诽,范提司和三皇子的胃口也太好了连那些没什么出产的穷县都不放过
“不懂了吧蚊子再小也是肉。”苏州城内某府内位师爷眯眼说道:“看来这位范大人,还真是继承了尚书大人的风格,帐算的极细啊。”
另位师爷摇头叹息道:“官声官声如今这些年轻地贵人们。竟是连脸面功夫也不屑做了”接着忽然鄙夷说道:“再说那位小范大人可不是老范大人的”
“住嘴这等事也敢议论不等监察院剐你,本官也要生绞了你”
坐在正中间的那位肃容大官大声怒斥,待平伏心情后,他举起茶杯喝了口,说道:“不要背后言人是非。只要肯收银子就好,这江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官员闭眼沉吟少许,略带忧虑说道:“就怕只是那位提司大人放的烟雾,谁知道呢再说,有谁知道他究竟还在不在那艘船上听南下的那位先生说,范大人的车队还在往澹州走,路上可也没少收银子。”
中原官道上,那队人数最多地队伍,正在“假范闲”的带领下,载着应下人护卫和庆余堂的掌柜们往澹州走。
大江之上,苏文茂驾着大船,不亦乐乎地进行着镀金之旅,却不知道日后会被范闲骂的狗血淋头。
几个消息混杂,结果弄得江南官员们都糊涂了,不知道那位范提司究竟在哪里,有些聪明人就算猜到范闲可能另有行程,却也无法捉住丝毫有用的信息,监察院二处地人们正在江南掩护范闲行人的真正行踪。
二月初地天气,春未至,冬未去,寒意霸道地占据了大江两岸的田野道路,拒绝任何丝春意的到来。不过江南带靠海近,总比别的地方要稍微温暖些,所以这些天已经没有雪了,但是官道上被翻出来的泥痕被数月的冬风吹的干硬无比,让行走在上面的车队上下颠动,车中的人们有些苦不堪言。
范闲吃不得这苦,掀开窗帘喊停了车队,跳出车外骑马而行,这才稍微舒服了些。他伸了个懒腰,呼息着扑面而来的微寒之风,看着官道两侧的水沟,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只见负责灌溉的沟渠里,早就没了水,干涸片,如果说是冬天水枯的关系,倒也罢了,问题是沟里还长着人多高的荒草,烟烟蔓蔓地顺着沟渠往前方生着,看着荒芜不堪,竟是不知尽头。
他有些纳闷,心想除非是干了好几年,才会搞出这副模样来。双脚踩,整个人站了起来,居高而望,他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发现官道四周的沟渠,竟大多都是这副模样,沟里的长草早就被冻死了,却依然硬扎扎地立着,顽固的厉害,向天直刺这样的沟渠,怎么能灌溉那春种的时候怎么办
范闲从北齐回国时,路所见庆国的水利灌溉系统还算完备,这江南之地,富甲天下,怎么反而没有钱去整修沟渠难道那些地都不用种
从京都跟他路出来的监察院四处官员,瞧出了提司大人脸上的不豫,拍马上前解释道:“也就是这块儿荒废些,苏杭那边断不是这副模样。”
范闲皱眉说道:“江南当然不缺粮,这块儿主要是地薄,劳力又被内库索了太多。”他无奈苦笑两声,没有继续说话。
众人沉默沿着荒草丛生的沟渠前行,从沙州出来有些天了,路慢慢摇着,却也快近了杭州,行人都有些疲惫,范闲也没太多心思去玩路督查微服私访的戏码。
“后面的车跟上来”
那名四处官员姓伍名麦,自从苏文茂留在了船上后,这行人的后勤安排与整队工作都交给了他。
他看出提司的心情不好,不好多嘴,只得命令后面的人跟紧些,这几辆不起眼的马车里高手倒是极多,问题却在于六处剑手和虎卫们都不是过日子的主儿,单人玩暗杀都是老手,要他们钻进沟里的长草不食不饮赶到杭州都没问题,但要他们搞零团费旅游,便显得有些没精神。
尤其是在沙州城外七十多里的地方,本来人数不多的行人,却在处山脚下买了四五个插草标的小丫头,愈发显得有些拖沓,像极了出游的富家队伍。
说到那次买人,也是令范闲很吃惊的次遭遇,如今庆国号称盛世,他根本没有想到,在江南之地,居然还有这种因为快饿死,而要卖掉自己子女的事情,虽说那些可怜的人都是从江北流徒而至,但范闲依然有些郁闷。
他们行人是暗中潜往杭州,并不好带这些人,而且范闲本身也是个性情冷漠的人,最后还是三皇子不忍的发了话,思思才满心欢愉地拿了十几两银子,买了五个小丫头,丫头们的父母们千恩万谢,眼泪直流地离开后,范闲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这行人太显眼,翩翩贵公子穷酸书生鼻孔朝天傲气小孩得体大方的高门丫环,十几名强大的护卫,有心人总能猜到范闲的身份,如今多了几个小丫头,也算是个小伪装,范闲这般劝说自己。
又过数日,官道平整如镜,道路两边冬树尤挺,繁华之景突如其来地来到这行人的面前,看着热闹的道路,行人们光鲜的衣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青青城墙,众人这才意识到,原来杭州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到了。
范闲坐于马上,挥马鞭,意气风发说道:“入城,咱们找宋嫂去”
第八十六章 楼上楼人外人
>宋嫂众人心头惊,心想提司大人难道在杭州城也有相好的不过监察院上上下下的官员们都清楚,在男女之事上,范闲乃是京都少见自矜的官员,小小年纪,却极少去四处招惹,名声在外,自己这些人定是想岔了。
当然是想岔了,范闲只是在想着这座杭州城,是不是和那座杭州城样,都有位姓宋的嫂子在卖鱼羹,这里的西湖上当然没苏堤白堤,却不知道有没有如西子般清柔的江南女子。
游历世间,终于到了文人墨客们念念不忘的江南,范闲的心里也有些小小兴奋,双腿夹,驰马而入。
入杭州城很简单,他们行人早就备好了相关的路引与文书,冒充是由梧州来,经杭州往南方去的大族前哨。路引文书上面盖的章子没有人能看出问题来,监察院为了自己的工作方便,经常性地用高超的造假技巧伤害各地府衙官员的心情,这事儿已经成了熟练工种。
行人乐呵呵地沿着城门下的直道往城里走去,范闲这时候已经上了马车,微掀窗帘看着杭州城内的景象,只见街人行人面色安乐,道路两边商铺林立,行不多远便有家酒楼,只是天时尚早,并没有透出几丝诱人的香气。单看杭州百姓的穿着与街面,便知道江南富庶,果然不是虚言。
行了阵,车队前方出现了长排齐整无比的柳树,冬末尤寒,柳上自然并无青叶迎客,只是像鞭子样有气无力地垂着,但胜在整齐。所以给人第眼的观感冲击极为强烈。
范闲眼尖,透着那层层柳树帘,便瞧见了被这长排柳树挡着的那片水面。
水光清柔,微纹不兴,在这冬末的天气里。清扬地透着股洁净味道,并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冷,只是味温柔,便泓成了平湖十里。远方隐见青山秀美隐于雾中。几座黑灰色地木制建筑沿湖而起,透着丝富贵而不刺眼的味道。
这水正是西湖。
而今日西湖边上有些热闹。
纵马西湖畔,折柳赠青梅,这是范闲前世小学的时候写的两句瞎诗,那世的他。对于杭州就有种天然地向往,总觉着西湖怎么就能那么美呢,怎么就能有那么多名人儿呢
但他混的社团里有位同学是打杭州过来的,曾经告诉他,西湖。实在是不咋嘀。当时还叫范慎的范闲有些不以然,但却直没有机会真正去杭州亲近过西湖,方面是因为后来生病了,而最主要地原因在于,那世杭州的房价着实有些贵的离谱。
西湖边楼上楼,乃是杭州城里最高档的食肆。楼外青幡飘摇,青树成荫,大方青坪可以晒书,楼内青木为桌,青衣小二。清倌人唱曲实在是清色享受。只可惜如今却是冬天,青幡冻僵。青树干黄,那方青坪之上俗人正在打架,清倌人还在唱曲儿,却不好只穿身轻纱,味道自然要弱了许多。
范闲坐在栏边桌上,隔着栏外挡风竹帘的缝隙往外望着湖面,稍许有些失望,宋嫂鱼羹自然是没有地,东坡肉也是没有的,叫化鸡没有居然连菜汤都没有好在龙井虾仁依然存在,不然他只怕要郁闷的转身离开了。
没了雷锋塔,没了断桥,这西湖还是自己心目中的西湖吗他端起三根指头粗的小酒盅,滋溜声饮而尽,说不出地怅然。
其实是他过苛了,杭州的本帮菜清淡之中带着舒爽,与京都饮食大不样,在庆国也是相当出名。
隔间里共三张桌子,除了守在门口的两名护卫之外,其余的人不论主仆,不论贵贱都被范闲命令坐下,在那里闷声吃着,滴滴嗒嗒的都不知道是口水还是汤汁落在桌上放出的声音,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