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之前未曾给你说过?”霓裳突然朝前走了两步,握紧了倾暖的肩膀,眼眸黝黑濡湿“只言片语都未跟你说?你为何不阻拦一下,为何要让他留下来?你可知这宫里有多么凶险,你可知……你可知……”
说道最后,霓裳完全不是在责怪,反而她自己无力地顺着倾暖的身体缓缓跌坐在了地上,眼里的泪水终于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毯之上,瞬间被稀释不见。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倾暖知道了自己哥哥留在宫中的事情,也知道了他救了和敬被和敬赏识留在身边做了师傅的事情,她终于明白了霓裳的所有的不安与不满来自哪里了。
倾暖蹲下身子,伸手抱住哭的浑身颤抖的霓裳,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脊背道:“事前我的确不知,若是我知道定然不会让他来这里。后宫的凶险我也知晓,在宁寿宫时,太妃曾经跟我说过许多。”怀里的人哭声渐弱,倾暖这才把她从怀里扶了起来,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很是真挚地对她说“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傅恒也不会偷偷回京来看我,若是傅恒不回京,哥哥自然不会跟着一同回来!”
之前傅恒离京之时,长青便尾随傅恒一同去了山东,长青自小学习武艺身手不凡,而且饱读诗书,不过他一向洒脱不羁惯了故而并未参加功名考试,此时仍可以想象两个伤心欲绝的男人,两匹马,两坛酒,夜黑月高悬,一路狂奔的情景。
霓裳从景阳宫走的时候,眼睛依然红肿着,不过这并没引起旁人怀疑,倒是落城觉得新鲜,对棠儿说起来,有些不置信:“她不是不愿搭理景阳宫晦气的魏官女子,为何又要去看?听说红着眼睛出来,莫不是动了情?”
自然霓裳求了恩旨来景阳宫是想让倾暖想个法子让长青离开,她回来找倾暖自然也是觉得之前皇后对她不错,或许她真的有法子也未可知。本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跨入景阳宫,谁知中间还牵扯到傅恒,如此更加好说,那倾暖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可要比她想象中的亲近许多,她一定要让长青离开皇宫,而且还是要尽快离开。
花意和玲珑并不知倾暖为何在霓裳来的时候拿出了笔墨纸砚,姐妹见面说说话不就可以了,这笔墨纸砚乃是给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准备的,此情此景的确是用不上的。可她们见自家小主心情颇是不好,也不敢打扰,更不敢多问,只是规规矩矩地收好了东西,预备着要默默退下。待花意要退出屋子的时候,倾暖才淡淡问:“霓裳是举着圣旨来的,这些日子她在皇上跟前颇为得宠?”
她的景阳宫乃是弘历亲自下旨封下的,当时弘历的原话是:“永不得旁人接近!”这话听着极其伤人心,尽管倾暖知道那是不得已的表面话可当时她听得时候还是很是心疼,因为弘历的话不是:“日后无朕旨意不得随意外出更不得外人随意进入!”这两句话虽然意思相近,可圈禁程度完全不同,头一句是完完全全地限制了景阳宫周围,而后一句只是限制了倾暖自己的自由而已。而能够让弘历把第一句话的意思变为第二句话的意思的人,自然很是受弘历宠爱才是。
门前的俩人面面相觑,她们不明白可也不知该如何宽慰此时此刻的倾暖,而突然间又有一个问题让她们极为不解。倾暖此时此刻的伤心到底是与昔日姐妹见面的激动,还是看到最爱的姐妹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心酸?她们不说,倾暖也不逼问,只是又是那样拖着下巴看着院内的梨花树,看着窗下的梨花风铃,一坐便是天黑。
殊不知嫚姝在宫内一夜成名。
那天永璜走进,并未向嫚姝行礼,他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吩咐着:“住手!”
十几岁的孩子说话声音还是脆生生的,可是那种皇家威严显露无余,而且永璜的眉目之处像极了弘历,那粗壮的宫女猛然转头,看到了永璜的眼睛,竟然吓得连连跪下大呼:“万岁爷饶命!”
永璜是钰彤养大的孩子,嫚姝自然也不会好言相待,可她也不想去惹皇子,皇子都是太后的心头肉,她不愿去招惹慈宁宫。故而抬手示意奴才们把她抬起,后又昂着下巴道:“让她跪在这里好好思过,毛手毛脚地也配待在宫里?真不知你额娘是怎么教你们的规矩!奴才出身的只配做奴才,旁的位份自然无福消受!”
她的这话尖酸刻薄着实难听,钰蓉想要去辩解可是嘴巴又麻又疼又辣怎么也张不开。轿撵随着嫚姝的略带着一丝痛快的笑意缓缓升起,却听后面一个幽冷的声音道:“谁说奴才出身的只有奴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