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饯的甜冲散了嘴里的苦味,姜月含了好会儿,这才觉得嘴巴好受了些。
她抬头看了看楚慎,想起之前薛嬷嬷对她说的话——昨夜她烧得厉害,楚慎不但兴师动众的请了御医,而且又照顾了她整整个晚上。今日大早又去了宫里,都没怎么休息。虽然昨晚她烧得迷迷糊糊的,可她还是有印象的。她不断的嫌热踢被子,该不会都是楚慎帮她盖的吧?而且见他这副精神奕奕的模样,真的看不出是夜未睡的样子。看来楚慎的体力不是般的好。
不过,想到自己那副糗样,她就不敢直视楚慎的眼睛了。
太丢人了。
姜月低着头,吃着嘴里的蜜饯,好会儿,嘴里只剩下颗核了。她想吐掉,可是当着楚慎的面正想着,却见楚慎将手伸了过来,掌心朝上,抵着她的下巴。
他的手贯的好看,瞧着修长白皙,摸上去宽厚温热。
姜月愣,侧过头呆呆的看着他,这般近距离的瞧着他,才发觉他的脸色较之平日的确是不大好,也对,夜未合眼,自然是累着了。可是,他这是做什么?
很快,姜月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又觉得不大可能,翕了翕唇,便没有说话。
倒是进屋半晌句话都不曾开口的楚慎主动说了话,见他眸色澄澈,静静瞧着自己,不急不缓道:“打算把核吃下去吗?”
姜月听言顿时脸红,她哪有?!
第十八章 怕吗
——
见他这般执着,姜月也不再扭捏,想了想,便从枕头底下拿出块丝帕,将其放到楚慎的手上,稍低头将嘴里的核吐了出来。
她不敢去看他的脸,先不提他这尊贵的身份,这种事情就连绿珠碧玺她们,都不曾替她做过。况且,旁边明明有空碗啊?
虽然她不大喜欢残留的那股药味儿,却也犯不着用手啊?
“还要吗?”楚慎知道她自小怕苦,他还记得她方才拧着眉头的那副模样,定是难受极了。
虽然吃了颗蜜饯,可是嘴里还有股浓重的药味儿,却比刚开始好多了。不过,她可不想再把核吐到他的手上了。姜月缓缓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已经不苦了。”
哪知刚说完,楚慎又拿了颗蜜饯凑到了她的嘴边,漆黑深邃的眸子静静瞧着她,嗓音低沉道:“再吃颗。”
姜月瞧着嘴边的蜜饯,吞了吞口水。
在他面前,她向来都是听话乖巧的,于是张嘴又吃了颗,吃完的时候抬头看了看他的脸,然后将核吐了出来,完了忙摇头道:“真的不用了。”这下她真的不觉得苦了。
姜月只觉得有些闷热,眼下已是初夏,她身子未好,薛嬷嬷便让她盖着薄被,说什么都不许她把被子掀开。这会儿面对楚慎,她更是觉得手心都出汗了,湿|湿的。
时无言,楚慎略微低头看着她,见她墨发披散,脸颊白净,光洁白皙的脖颈更是露了出来,纤白匀美。她的身上只穿着件白色的丝制寝衣,衣服的领口开得很大,露出浅粉色抹胸的边沿,那鼓起处更是呼之欲出,令人遐想。
楚慎知道,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爱哭鼻子的小粉团。也知眼下这景致他是不该看的,可是那日她在马车上亲了他,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亲昵举止,却让他下子失了分寸。她还这么小,可是他却有了邪念,要不然那晚他也不会做那种梦。
想到这个,楚慎撇过了头,伸手将姜月身上的薄被裹得高了些,将她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姜月言未发,双眸却满含委屈——这大热天的,她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做什么?
楚慎贯忙碌,今日从宫里回来之后就往她这边跑,也没陪她多久,便回了自己的正晖院。姜月见终于他走了,才赶紧将被子掀开,时只觉得背后湿漉漉的,衣裳都黏在背脊上了。她将领子扯开了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热死了。
薛嬷嬷进来之后,见这番画面,赶紧替姜月将被子盖上,关切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小心又着凉了。”
姜月不满道:“方才衍之哥哥直给我盖被子,都热死了。”
瞧着榻上的小姑娘撅着小嘴副不悦的模样,寝衣更是松松垮垮,露出胸前大片大片白皙的肌肤,欺霜赛雪的,虽说年纪小,可该有的都有了。薛嬷嬷暗道:王爷果真是君子。
绿珠碧玺伺候姜月沐浴梳洗了番。换好衣裳,姜月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憔悴极了,她贯爱美,自然是受不住。碧玺没办法,忙替她涂了口脂和腮红,瞧着气色不错,这才令姜月满意。
完了便是用午膳,自赏玉轩有了自己的厨房之后,姜月便是日日大鱼大肉的,眼下看着饭桌之上绿绿白白的清汤寡水,顿时没了食欲。
“姑娘身子才好,王爷特意吩咐过,吃些清淡的。”薛嬷嬷忙道。
姜月听言嘀咕了声,道:“小气。”
薛嬷嬷笑:“王爷待姑娘这么好,哪里小气了?”
姜月也只不过是抱怨声,虽然这饭菜太过于清淡,可她的确是饿极了,下子便吃了碗半,吃完饭之后,姜月便抱着小宝整个人懒洋洋的窝在榻上,伸手揉着它毛绒绒的毛发。
绿珠碧玺正在准备水果,薛嬷嬷站在旁伺候着,姜月闲着无聊,就提起那日公主府之事。薛嬷嬷见自家姑娘同宣宁公主性子合得来,心里头也开心:“老奴听闻王爷同宣宁公主的关系不错,而宣宁公主又是个性子直率之人,姑娘若同她成了好友自然是极好的,反正以后也是家人。”
姜月脸红,小声道:“什么家人,还早着呢。”
虽说她嫁给楚慎的事情已经是定下了的,可楚慎毕竟是王爷,这亲事说不准还有什么变数,再说他俩并无男女之情,这是最重要的点。
薛嬷嬷知道姜月的脸皮薄,道:“王爷最听老王妃的话,而且眼下又这般喜欢姑娘,就等着姑娘长大了。”若眼下姑娘已经十五六岁了,那这亲事早就成了,只不过姑娘同王爷的年纪差太多,所以才让王爷等这么久。
薛嬷嬷直在自己的身边伺候,自然觉得自己就是楚慎的良配了,可是那日在公主府,那些个名门贵女个个都是容貌过人落落大方,楚慎长得这般俊美,可有不少姑娘直朝楚慎看。她虽然没有刻意观察,可站在楚慎的身边,自然是看到了不少。
若真的比起,她可个都比不过。
姜月突然想起沈宝璇,那日最先同她打招呼的是温清婳,可是她记着那日老王妃的话,便也没有怎么同温清婳说话,倒是后来沈宝璇出现之后,她便直同她聊。
她对沈宝璇还是颇有好感的。
薛嬷嬷听了却不怎么喜欢这位沈姑娘,只低声道:“姑娘,这沈二姑娘是沈左相之女,长姐入宫当了太子妃,这沈二姑娘,传言可是直给咱们王爷留着的。”
咦?
姜月眨了眨眼睛,愣愣道:“你是说”
“沈二姑娘家事容貌能力都是樊城拔尖儿的,据说比太子妃还要出色,皇上也十分中意沈二姑娘,直想着将沈二姑娘赐给咱们王爷。姑娘你不谙世事,可人心隔肚皮,眼下觉得这沈二姑娘待你推心置腹,可背地里兴许想着怎么同你抢王妃之位呢。”薛嬷嬷原是老王妃身边伺候着的,后来担心姜月身边之后两个小丫鬟,有些事情想得太简单,才拨给姜月,好时时提点下。
姜月听言愈发的愣住了,她想起沈宝璇的容貌气度,心道:怪不得觉得沈宝璇身上的气质不凡,原来竟是与楚慎的颇有些相似。
怪不得自己对沈宝璇这么有好感。
姜月还是不信,道:“衍之哥哥真的有这么好吗?”怎么每出现个漂亮姑娘,薛嬷嬷都说是想着当端王妃呢?
薛嬷嬷道:“姑娘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王爷有多好,自然是感受不到。不过听老奴句话,以后离那个沈姑娘远些,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姜月似懂非懂,只觉得好不容易交个朋友,如今又因为楚慎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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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景泰帝年逾五旬,两鬓斑白,身子早已是大不如前,如今更是双目浑浊,可这张脸,还是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英伟俊美。景泰帝看着立着的男子,看着他容色淡淡,眉宇清冷,是贯楚家男子的气度,如此,便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还是老了。
景泰帝心叹声,这才有意无意道:“那日宣宁生辰,听说衍之你不但去了,还带了个美貌的小姑娘。而那日你府中有人病了,又让朕派御医,想来又是因为这个小姑娘吧?”
楚慎听了,脸上没有表情。自那日宣宁寿宴,他既然带了阿月,便没有再想隐瞒她身份的意思,遂字句如实道:“那姑娘不是旁人,正是臣未过门的妻子。”
未过门的妻子?
他为楚慎的亲事操劳许久,精挑细选的,怎么选都不合他的心意,眼下都二十有五了,他便想着赶紧赐婚,早日为楚家开枝散叶。眼下,却突然冒出了个未过门的妻子景泰帝抿了抿唇,他是皇上,有什么事情瞒得过他,可那小姑娘直住在听兰山庄——他从未打听过的,也只有听兰山庄。
“你不要告诉朕,是十三年前的那个小女娃?”直养在庄子里,除了那女娃,没有旁人。
楚慎点头。
景泰帝皱眉,语重心长道:“衍之,那女娃虽然是你命中福星,可毕竟是身份低微,又怎么能配得上你?你是王爷,就算不娶身份尊贵的,好歹也要家世体面些的。那来历不明的孤女,怎么配得上端王妃的位子?”景泰帝激动,便觉得有些太过了,便清咳了声,继续道,“若你真的喜欢,以她的身份,当个侧妃也算是天大的恩宠了,至于正妃的位子,我看那沈”
“皇上,臣意已决。”像是听到了不喜欢的话,楚慎的眉头皱了皱,语气硬冷。
正在旁的太监总管魏海,默默为端王捏了把汗——放眼整个大曜国,敢如此对皇上说话的人,也只有这端王人。
景泰帝知道楚慎性子倔强,要不然也不会频频拒绝他的赐婚,眼下又见他态度十分的强硬,遂道:“那改日带她给朕瞧瞧,毕竟是咱们楚家的媳妇,衍之,你说对不对?”
带进宫么?楚慎想起府中那个小姑娘,她的胆子这么小,若是进了宫
“皇上,臣”
“衍之,这已经是朕的退让了。”景泰帝言辞淡淡,天子气度,不怒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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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慎从宫里出来,便回了端王府。路过荷花池的时候,耳畔听得阵欢声笑语。他抬眼看去,正瞧着那个袭粉衣的小姑娘光着脚丫子在玩水,笑靥如花的,手里还抱着只黑漆漆的小黑狗。
楚慎皱了皱眉头,阔步走了过去。
旁伺候着的绿珠碧玺贯眼尖,瞧着王爷过来了,赶紧冲着姜月挤眉弄眼。姜月回头看,顿时吓得面色苍白,连袜子都来不及穿,就将湿漉漉的双足套进了鞋子里,然后将怀里的小宝交给绿珠,乖乖的站好。
常左不是说,楚慎下午才回来吗?怎么今日这么早?
楚慎走近,瞧着她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眉宇更是清冷了几分。旁的绿珠碧玺见状,忙识相的退下。
时身旁无人,姜月更是害怕。
“阿月”
“我错了。”姜月立马道,她缓缓抬起头,可怜巴巴看着楚慎,“我以后再也不敢玩水了,衍之哥哥,别生气好不好?”
楚慎的确是想责备她的,这风寒刚好,便来玩水,实在是不像话。可如今看着她这副模样,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看了她会,然后伸手覆在她的背上,稍用力,便顺势勾,将她揽入了怀里。她个子娇小,在他的怀中,也不过是软软小小的个,让他都不敢太用力。
突然被抱住,姜月吓得不敢出声,颗心“噗通噗通”的猛颤,心道:他这是做什么?
正想着,便听头顶传来个声音——
“明日随我进宫去见皇上,你怕不怕?”
第十九章 不娶
——
怕不怕?
姜月只觉得身子颤,瞬间连呼吸都屏住了。大曜景泰帝勤政爱民,乃明君。可到底是天子,她个足不出户的小丫头,若是见了,定然是怕的,可是皇上为什么无缘无故要见她?
姜月的手抵在楚慎的胸前,只觉得掌下炙|热温暖,她平静了会儿,才怯怯抬头,小声问道:“衍之哥哥,皇上为什么想要见我?”
虽然她尽量没有表现出丝惧意,可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所有的情绪都呈现在脸上。这再自然不过的情绪,是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了的。他早就该想到的,她胆子小,自小被疼爱着,如今让她去面对大曜国的天子,她哪里会有不害怕的道理?可是他也知道,她要当他楚慎的妻子,有些事情,总要去面对的。他私心想偏袒她,可这些,却是他帮不了她的。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她要和他比肩,免不了接触些事情。
楚慎没有说话,而是稍稍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回了正晖院。
若是往日,姜月自然是战战兢兢的,可眼下楚慎抱着自己,她只下意识的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努力的将脸贴过去。其实,她虽然怕他,可是只要在他的身边,她总觉得心里踏实,像是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般。
娘待她温柔,楚慎待她却是严苛,可说到底,他们都是疼爱她的。
楚慎抱着姜月进了正晖院,吩咐旁神色诧异的常左:“去打盆水。”
常左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去打水。
姜月被放在柔软的绸榻上,满脑子都是楚慎刚才说得话。她瞧了眼楚慎的脸,皇上要见她,定是因为楚慎,她要嫁给楚慎,皇上又对楚慎格外的宠爱若是皇上不满意,楚慎会不会就不娶她了?
毕竟,那是皇上啊。
姜月正胡乱想着,却见楚慎撩起袍子弯腰将她的鞋脱了下来,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姜月忍不住往里缩,圆润小巧的趾头微微蜷起:“衍之哥哥”
“别动。”楚慎捏着她的双足,道。洁白的玉足精致小巧,就这般被他握在掌心,他将她的脚放入盆中,用温水替她清洗。
姜月知道,小时候,楚慎替她洗过澡,换过尿布,可那都是幼时的事情,如今她已经长大了,知道男女之别。女子的脚,只有只有自己的夫君才能看的。
夫君。
姜月感受着楚慎的动作,他就这般蹲在地上,不顾身份的替她洗脚,像是做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觉得楚慎待她的态度改变了许久,虽然有时也会严肃的同她说话,可大部分的时间,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姜月静静看着他,忍不住伸手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低声软软道:“不去可不可以?”
楚慎身子怔,之后才拿过旁的巾子替她擦了脚,擦净了,才坐到她的身边。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眉宇清冷道:“那你还想不想嫁给我?”
听了楚慎的话,姜月翕了翕唇,眼睫微颤,而后略蹙眉,缓缓将手放了下来。
她想嫁给他吗?
若是再早些问她,她兴许还会老实的回答:不想。她从小就怕他,长大之后,他和她心目中的夫君人选完全不样。她想嫁的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待她体贴温柔,不会日日板着脸凶她。可是从小她便知,她这生除了楚慎,不会嫁给其他人。
见她缄默不语,楚慎心里早已知道了答案,他暗道:她何时是真心想嫁给他的?只不过是因为娘的缘故,可是
“那日你说过的话,可还记得?”
姜月抬头去看他,总觉得今日楚慎的目光格外深邃,墨黑清澈的瞳仁里是她看不懂的东西。而他指的,应是那日她在庄子里同他说的话
“我记得的。”她说过,会努力当他的王妃。
楚慎听言许久都没有说话,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当年,娘以正妻的身份嫁入端王府,可是后来因为那西衡国的公主,正妃成了侧妃,嫡子自然也成了庶子。我自幼体弱,却不是天生的。虽是庶子,可府中只有个子嗣,如此便成了众矢之的后来那西衡公主病逝,父王才重新将娘扶正,可是娘却早就厌倦了王府的生活,后来才去了听兰山庄。”
姜月从未听他说过这么多话,时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只静静听他讲。
关于娘的事情,她没有听人提过,也不知娘为何要住在庄子里。那时她年幼,离开王府的时候,不过三岁。至于楚慎从小身子骨弱,她却是知道些。她记得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