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白到盘龙殿的时候，发现殿内氛围分外凝重。
眼熟的紫衣男子独自斜靠在榻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拎着酒壶，半睁的鹰眸雾蒙蒙的，伴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酒气，不时有吞咽声和瓷器的碰撞声传来。他对面的是个宫装女子，纤瘦的脊背挺得直直的，绣着金凤的黑色衣服无端显出几分肃穆，手上戴着套了三环的金镯子，阳光打上去晃得人眼花。两个人的画风完全不同，江水白低着头进来，拿余光瞄瞄这个瞅瞅那个，根本不知道要干啥。
“这是？”那宫装女子开了口。
“是前些日子刚入宫的江修容。”一旁的侍女赶忙答道。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江水白抬起头来，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她大胆猜测这位可能就是惨被自己绿了一把的皇后娘娘，只能尴尬地冲她笑了笑。正面对上这位看起来略严肃的皇后，江水白发现她不过双十年华，然而妆容却十分严整，发髻高高耸起，眼影、腮红都打得厚厚的，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她这一抬头，让赵玉凝也愣了愣。能被君王看中接入宫中，姿色自然不俗，但像眼前这人一样艳丽至此，让阅美人无数的皇后娘娘都看呆的，这还是独一份。女子未施粉黛，细嫩白皙的肌肤上微微泛着健康的粉色，让人觉得打上脂粉反倒是平白糟蹋了这好颜色。两只狐狸眼看人便带三分媚意，一点朱唇反射着诱人的色泽，她如同一朵开到最盛时节的牡丹，光艳美丽到让人移不开眼。尤其那一瞬间扬起的微笑，不谙世事中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嘲弄，恰恰像牡丹上遗落的露珠，珍贵而引人注目。
她是天生的妖孽，美而不自知，这样的女人有足够的的资本吸引世上任何人的目光。赵玉凝眼神阴沉了下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眼前的皇后仿佛陷入了沉思，而一直喝酒的皇帝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进来，江水白僵直的身体晃了晃，脸上的笑容都因为坚持太久而挂不住。
“咳咳……”
床帐后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江水白下意识站直身子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对面盖得严严实实的床上竟还藏着一个人。
榻上坐着的两人注意力都被床上人吸引了过去，倒是没发现江水白这一时间的失礼。赵玉凝定了定神，慢慢开口道：“本宫第一次见江妹妹，这容色不愧是陛下看上的人。床上的是你妹妹，据说她这几日去泉阳山礼佛，今日误惊了陛下的马，被陛下救了下来。你去看看她，若没事便往家里去个信，让人来接她回去。”
床幔被身后的侍女拉开，纤弱的女子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跌落在地。江水白离床比较近，下意识地拉了她一把。对方的手腕冰凉，肌肤相触的时候江水白感觉到她颤抖了一下，一瞬间对方看过来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但“妹妹”马上低下了头，啜嗫道：“见过陛下，皇后殿下，江娘娘。”
“刚才太医为你诊治，说你脚上有伤，不便活动。你便先安心在你姐姐这里住下，等家人来接你回去。”赵玉凝道，“本宫没记错的话，江妹妹应该住在灵秀宫？”
……并没有。江水白甚至没反应过来皇后说的“灵秀宫”是哪里，便听一直神游喝酒的皇帝陛下冷不丁开了尊口：“灵秀宫？那儿不是最靠近冷宫？现在还有人？”
“这……”赵玉凝也未曾想到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喝酒玩乐的皇帝会对这么个小宫殿有印象，被那双锋利的鹰眸看了一眼，冷汗都流了下来，“是臣妾思虑不周，这些年皇宫里进人太多，没有合适的地方，便想着让江妹妹先在灵秀宫凑合一晚，第二天再为她腾位置，没想到听说江妹妹先看上了如熙宫，没和我说就搬了去……”
皇帝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似是根本不在意她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他晃着头抿了口酒，道：“玲珑轩还空着？”
“空着，可……”
可那历来只住一人，是四夫人才能住的宫殿。
“让她住玲珑轩。”
“……是。”赵玉凝低下头，牙齿狠狠扯着下唇瓣，但再抬头又是一副端庄贤淑的样子，“江妹妹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物什，尽管来找本宫。”
玲珑轩是哪里江水白并不清楚，但毕竟有零零一之前的提点，江水白对皇后充满了警惕，她当然不敢信任皇后的话。犹豫之间江水白感觉到手臂被拉了一下，身边的人半抬起头，柔弱道：“谢皇后殿下。”
被截了话，赵玉凝斜睨了她一眼。江家二小姐在烨都名声颇盛，容貌也是顶顶好的，此时半垂着头更如被雨水打湿的梨花，惹人怜惜。但她和身边的姐姐一比却逊色几分，被光艳的颜色趁得像路边可怜巴巴的小草。果然一家难出两位绝色，赵玉凝这样想着，心里竟奇妙地平衡了起来。
“本宫和江修容说话，”赵玉凝按了按长长的护甲，似笑非笑道，“二小姐这么着急替姐姐回，怕不是有什么别的也想替了姐姐罢？”